第二十章 神异之春

    “啊……”
    李霜心里微憷。
    她成为苍梧组织的编外成员时，余耀光便是他上级。
    理论上说，她算是苍梧长三角局“雷峰组”的成员。
    和陶闵先生、赵阿姨一样。
    她从没主动联系过余耀光，只有想起周虞时，她才会记起，自己加入了那个神秘的修行者组织。
    第一次联系余耀光，接听者竟然旁人。
    徐薇她也知道……她有那七日影视城任务世界的记忆。
    “徐助理……哦，徐秘书。”
    徐薇是赵凉凉的助理，
    更是苍梧那位强大的余局座的秘书。
    “余耀光办一个案子时，受了点伤，最近雷峰组的管辖权由我临时收回。”徐薇语气平静说道，“你想查吴清清的讯息？
    抱歉，
    你的权限不够，你找到余耀光也不行，他的权限也不够。”
    “那……你够吗？”
    李霜不死心。
    “我也不够。”徐薇毫不犹豫说道，接着问她，“你想去泰山找周虞？”
    “嗯。”
    李霜坚定回答。
    “那就一起吧。”徐薇淡淡说道。
    李霜一时惊愕，没反应过来：“嗯？”
    “我是说一起，赵小姐也要去。”
    “赵凉凉……她也去泰山？”
    “是的，她也要去。”
    徐薇的语气终于有一丝变化，略显玩味，
    “一半是公事，泰山‘地震’即将结束，我们和苍梧齐鲁局合作，组织一批社会各界人士新春登泰山活动，用以安抚民众情绪；
    另一半，是赵小姐的私事。
    哦，对了，她已经官宣改名，不是开玩笑，是真的，相关部门的登记信息已经变更，她以后在任何场合，都叫赵暖暖。”
    “啊这……”
    徐薇继续说道：“活动定于正月初六，也就是2月17日，你现在的经纪合约属于我局编外的陶瓷集团下属新成立的娱乐公司吧，我让人安排一下。
    我们16日出发，17日凌晨登山，会于日出时在泰山登顶，观看雪景日出，并作取景宣传。
    完成这件公事之后，你能不能见到想见的人……就不在我能涉及的权限范围内了。”
    “好。”
    李霜算了一下日子，答应下来。
    “对了，余组长没事吧？”
    李霜连忙又问一句。
    徐薇冷冷道：“你的权限不足。”
    然后，她冷冷挂断电话。
    李霜一时气结，恼火说道：“神气什么哦，会飞了不起呀？”
    挂断后不到五分钟，
    她便接到陶瓷集团董事长陶闵先生亲自打来的电话。
    稍作沟通，接下来，集团便开始调集人力。
    梁艾艾很快接到公司的一系列安排。
    李霜则一头埋进卧室，钻进被子里，不一会又烦躁地爬起来，在床上端坐，双手归一抱元，女英镯在她腕上朴素无华……
    “我也修行！”
    ……
    今年的贺岁档，
    是著名烂片制造机马导的翻身战！
    “如果不是真的喜欢拍电影，谁又会无论什么样的片子都接呢？”
    面对镜头，马导感慨良多，眼眶微微发红。
    “我相信，苦心人，天不负，时间证明不了任何东西，但一切的证据都藏在时间里。
    未来的世界，
    人们会理解我对电影事业的理解，会认识我对电影事业的贡献，会明白我对电影事业的热爱。
    没有人能在不热爱的情况下一直从事一个行业，
    比如写作，比如唱歌，也比如拍电影。”
    马导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这一次春节档，《传书记》独占鳌头，从第一天开始，就给广大观众带来巨大欢乐。
    这不仅是一部欢乐向的贺岁奇幻片，更是一部能展现包括李霜在内多名实力派演员专业素养的大片，也是能展现马导对剧本深刻理解的出类拔萃之作！
    只有马导自己知道……《传书记》的故事，他可太了解了。
    他在拍摄现场，将编剧干翻在地，亲自上手，修改剧本，添加了许多出彩的细节。
    因为《传书记》的突出表现，竟连带导致马导另一部大作《弄玉》的观影风潮。
    这部此前被公认是洗钱垃圾片的电影，本就有赵暖暖、魏子凡、李霜的光环，具备一定的受众基础，现在再度被热炒起来。
    导致这部洗钱片的出品方原本准备好的洗钱计划被打乱！
    说好的暗箱操作，购买票房呢？
    说好的黑钱进去，白钱出来呢？
    怎么真实票房猛烈上涨，差点就能追上同样投入巨大，却真正是“大制作”的《传书记》……
    当然，
    大众观影之后，骂声一片。
    垃圾片实锤。
    除了赵暖暖的颜，还有李霜在影片结尾部分的演技爆发，这部片子简直一无是处。
    故事稀碎，服化道粗糙，灯光摄影谜一般让人想吐，特效制作五分钱都不值……
    啪！
    马导的口碑刚上去，一下又被砸回地面，摔得粉碎。
    “马导，您对《弄玉》票房大卖但是口碑奇差，评分降到1.5分有什么看法？”
    “马导，请问《弄玉》才是您的真实水平吗？”
    “马导，魏子凡说您是他合作过的最差的导演，除了片场骂人之外一无是处，是真的吗？”
    “马导，听说您是买通了《传书记》的制作方，才得以接盘这部真正的大制作，请问属实吗？”
    “马导，据说您伤心欲绝，已经患上抑郁症，几度寻死，准备退出影坛，多名演员、编剧、导演等业内人士私下聚会庆祝，建议您早日退出，好好治病，是真的吗？”
    马导面对三百多个话筒，冷冷一笑，从屁股底下抽出扩音喇叭，干咳一声，送出一句话：“操你们的妈，老子是马导，天选之子！
    懂吗？！”
    ……
    杭城，临江区。
    流白文化会议室中。
    小杨一脸苦闷，小声逼逼：“还是以前老板好，从来都是提前放假，延迟收假，芥末姐姐太恐怖了，年都不让人回家过……”
    陈芥末敲了敲会议桌，振奋说道：“李卓，你在《弄玉》里不是有角色么，好像没给你剪完，还有几个背影？
    好得很！
    马上推出你的定妆照片，我们的ip运作计划，就从这个春天开始！
    狗仔胡，三十八篇彩虹屁通稿写好没有？
    明天就发，全网发，我已经联系好几家平台，砸钱，给我砸钱，往死里砸！
    砸到所有平台的热门板块，砸到各大热搜上！
    《弄玉》男十八号主演痛斥马导，新计划重新起航，神话造型震撼眼球，未来三年最佳国产奇幻ip提前锁定……就这么给我吹！”
    小杨痛苦道：“芥末姐姐，我们账上没钱了……”
    陈芥末眼皮都不抬，掏出手机，拨通出去：“爸，再给我三百个！”
    狗仔胡惊叹说道：“陈助理，我支持您篡位，当老板！”
    陈芥末笑得开心，满意说道：“你明明是他选来公司的……很好，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反骨仔！”
    ……
    遥远的深海巨洋中，
    流波山终于倾塌，
    那口猩红狭长的剑光，垂于泰山虚影之下，猛烈刺杀那头大凶夔牛足足七十二天。
    它终于流尽了血，
    潜入深海，
    不复出现。
    猩红狭长的剑光刺开长天，回归齐鲁大地。
    在山海相接的地方，一条身影落下，潜入山海之间，也不复出现。
    唯有那道剑光，继续西去，直抵泰山之上。
    云端，
    屠龙者早饮尽了酒，却不能轻易离去，十分苦恼，枯坐多日，终于等来那道剑光。
    “卜令楠，你不行啊。”
    柳老丈叹道，“若是余世滔，十五天前就该得手。”
    剑光中传出虚弱恼怒又惭愧的声音：“我将再入死关，不与山高、不同海深，绝不出关。”
    柳老丈站了起来，恨恨骂道：“修行！修行！修他娘的行！全都修成了神经病！”
    剑光东去，再不回头。
    这一天，
    泰山终于稳固，再无余震。
    专家们弹冠相庆，纷纷站出来向民众保证，齐鲁大地从此安宁，泰山无恙。
    建议大家春节期间放心出行。
    冬日泰山，别有景致，
    当日，包括赵暖暖、李霜、叶筱在内的多位明星，以及许多社会各界名流，知名公众人士，纷纷在互联网上发声，
    将一起于正月初六日，登泰山，观日出！
    ……
    泰山深腹，
    青州鼎内，青白二色的“水”已然不见。
    吴清清坐在鼎沿内，两手托腮，晃动着小腿，轻轻地哼着歌：“……九九女儿红，埋藏了十八个冬……周虞你快醒来，我想滚滚了……”
    周虞终于醒来。
    他睁开眼，看着居高临下的吴清清，忍不住说道：“吴清清，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穿的是裙子？”
    她确实是穿着短裙，外罩羽绒小棉衣，脚蹬长靴。
    吴清清颊上微红，随即轻哼一声，说道：“你又想骗我，我有打底裤，我还有安全裤，随便你看！呸，你果然是个lsp……”
    周虞起身，也跳上鼎沿，伸手过去：“走吧。”
    “好啊。”
    吴清清将手给他，“也不知过去多久了。”
    “起码两个月吧。”
    “我想滚滚。”
    “它肯定也想你。”
    周虞牵着她的手，落在祭坛上。
    他们沿着祭坛台阶，一级一级，向下走去，走到尽头，虚无中露出一扇门，周虞推开门，两人从门内走出去。
    外面是凌厉的风、漫山雪景和东方升起的太阳，
    以及，
    人山人海。
    他们看到了李霜，看到了赵暖暖，看到了徐薇，看到了梁艾艾，看到了马导……
    还有无数的记者，摄像机，
    天上有直升飞机在盘旋拍摄。
    周虞也看到了云端之上，凡人不可见的柳老丈和滚滚。
    日出了，
    太阳冲出泰山的云霭。
    那太阳底下，浮现一道巨大的身影，是一尊巨人。
    他踏碎云海，碾压群山，仿佛是托着那一轮大日，走到人间，现身于世人眼中。
    所有人陷入死寂。
    云端之上，
    柳老丈蓦地起身。
    他挥一挥手，
    整个泰山范围内，全部的摄像机一齐爆碎。
    他看向那尊巨人，发出苦涩的声音：“剑圣大人，你是不是又要输半子？”
    于是从遥远的西北方向，飞来一剑。
    一剑，
    就斩了那尊巨人。
    它的血流满泰山，像河流，滚滚奔腾，倾泻在山谷中，映照着日光，鲜艳血红，仿佛使大日也染上这一抹悲凉的血色。
    骇绝的人群中，
    赵暖暖转身，看向周虞，轻声问道：“你知道他是谁吗？”
    “夸父之后？”
    “是，”赵暖暖含笑说道，“但你更应该说他是……共工氏之后。”
    “是啊。共工氏之重孙，曰夸父，随蚩尤战黄帝轩辕氏于逐鹿，一并为所杀。”
    “你觉得，人，是不是都应当有吃饱饭的权力？”
    “有。”
    “那饮食饱足之后呢，是不是都该有修行的权力？”
    “……有。”
    “那为什么数千年以降，这浩浩荡荡的人间，只有你们在天上飞，去追逐山海，却把那些芸芸众生称为凡人？”
    “因为不是谁都可以修行，就像不是谁都如你这样生得好看。”
    “错了。”
    赵暖暖笑着说道，
    “上古时候，如果人人都能吃饱饭，天下就会大乱；
    后来，如果人人都读书，天下就会大乱。
    而贯穿整个岁月长河之中，如果人人都能修行，人间就会大乱。”
    “那么，是谁想让人间大乱？是你们天上人？”
    赵暖暖认真说道：“据我所知，真不是我们。”
    “那是谁？”
    “是天。”
    “你们不就在天上？”
    “这你也信？”
    “我当然不信。”
    于是周虞看见铺天盖地的剑光，数不尽的光华，从齐鲁大地的各个方向涌来。
    是苍梧齐鲁局的修行者们，如一座囚牢般，将整座泰山包围。
    “怎么办？你们苍梧秉承帝舜之圣道，有截取时光的能力，可以缔造一个一个虚假的世界，在其中随意抹除一切存在的记忆……
    可这是人间，你们做不到，我们做不到，没有存在能做到，哪怕是拥有圣名的存在显迹于人间，也做不到。”
    赵暖暖的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嘲讽。
    这时候，
    李霜从人群中走出来，走向周虞。
    她抱着一只奶牛猫，走到周虞的另一边，仿佛没有看到吴清清，只是静静走到他身边，捉住他的另一只手。
    吴清清也不在意，向天上招一招手。
    云端上的滚滚便跳下来，抱住她的腿，准备往上爬。
    “喵。”
    奶牛猫兔兔喵呜了一声，一个跳跃，落在滚滚头顶，骑着它，蹲了下来。
    滚滚一动不动。
    吴清清气结，发恼道：“太怂了，你可真是个弟弟！”
    周虞低头看向兔兔，轻声问道：“余局座，你怎么看？”
    兔兔开口说道：“我们输了几千年，你可不能输。”
    “关我屁事。”周虞抬起头，狠狠地骂了一句，“操，以后会怎么说这一天？”
    “神异之春。”赵暖暖提议道，“你觉得怎么样？”
    “神仙啊神仙，你们真是神他妈有病，操。”
    周虞又操了一句，挣开两只抓着他的手的手，摸了摸口袋，掏出香烟，迎着风点燃一支。
    泰山的风太大，迎着风，燃烧的烟雾扑他的脸，熏得他想流眼泪，那些烟雾渐渐凝固，化为文字——
    “……
    支线任务：镇青州；
    ‘禹铸九鼎，以镇九州’，青州鼎借千军杀气化灵，欲取之者众。
    任务目标：镇青州鼎归其位。
    任务完成奖励：《真·禹贡》一章；
    任务已完成。
    ……”
    那些烟雾的文字，飞快地变化，化为一幅图，图中是交错的线条，重重叠叠，有山势，有水形。
    是一副极其古老也极其复杂的地图。
    图的深处，镌着一个嵌入时空中的字：荆。
    此图的正中处，
    有一片浩浩汤汤的大泽，衔远山而吞长江，叫做“云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