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三维之上

    阿米加的身躯消失了。
    就像幻影一样，他的存在完全崩塌碎裂，消失在呼啸的神风中。
    无垠虚空中，只余浮云道人还在原地。
    刚才还在战斗的敌人凭空消失，浮云道人自然不会忽略，他立刻皱起眉头。
    “那家伙的气息，彻底消失了？”
    心中念头一转，浮云道人身上有赤光绽放，向外扩张。
    这赤光来自更高的层次，如同虚幻一样穿透一切，卷动万物的三昧神风一时也无法触及，只能令其微微波动。
    无处不在的神风似有所觉，更加浩荡的咆哮，理想流体卷动更多引力与时空。
    但赤光不存在这个三维宇宙，三昧神风真正吹动它，还需要一段时间。
    趁着这个空隙，浮云道人的神念随赤光膨胀，略过无数神风，捕捉起阿米加的气息。
    这一轮探查，却没有任何反馈，好像阿米加已经完全消失。
    这种消失，并非普通的隐匿，不是转换型态为其他物质、能量，完全无气机感应。
    仙道的气机感应能力，与佛门的因果有异曲同工之妙，是冥冥中的联系，是一切运动后的痕迹。
    凡事存在过的物质，其气机都可被联系起来。
    这来自“一元易变”的理论，叙述万物都是来自宇宙开辟的瞬间，由最初的信息、物质不停变化而出，是有迹可循、可以逆反的步骤。
    一颗路边的石子、一个最普通的凡人，构成其身躯的基本粒子，都来自遥远的创世之初，只是经过原始星云、恒星、星球环境、化学反应不停变化合成。
    所有的事物，自创世之后都没有遗失，只是失去了原貌，在万物造化间不断转变。
    这种变化，于仙道眼中就会留下气机，只要存在过便可以感应。
    就算混洞吞噬信息，也会留下微波辐射，就算正反物质湮灭碰撞，也会释放出能量，依然有气机可循。
    阿米加再怎么自爆，只要他还在物质变化内，那气机的联系就是不灭的，不会逃出浮云到人的感应。
    可眼下的状况，浮云道人却感应不到其气机。
    “那么，答案只有一个。”浮云道人立刻得到答案。
    ———对方已不在这个“宇宙”内。
    至少，不在三维度宇宙。
    并非阿米加像传道者一样脱离宇宙，而是他离开了三维时空，从电磁力、强弱核力、引力撑开的这层“膜”离去。
    浮云道人微微抬头，目光看向莫名高处：“他从当前维度脱离，完全向上层移动。”
    一切物质变化，自维度分离后，就受限于同一层“膜”内，
    这些都是“倒影”，一个人在此站立，可以投下近乎无穷的影子。
    可这些无穷的影子，在三维空间却等同真正的实体，能对物质产生同等干涉，所以才能做到种种看似违背质量守恒的事情。
    可以从中抓出“新的身躯”，生成似相应质量的反馈。
    明面上来看，好像是“无中生有”，从高维度创造出无限的物质。
    但这终究是不同维度的影子，只要抽去维系的力量，本来就不存在的质量也会消失。
    对于十一维度的宇宙整体，质量并未增加，只是四维的影子摆荡，三维的物质却生出反应，“自行”破碎、退避、毁灭。
    这终究不是天仙的层次，真正的“无中生有”，只是依靠高维度的特性进行物理干涉。
    阿米加正是撤去了“影子”的干涉，潜入更高的维度。
    这是神域、金丹层次更深的应用，完全脱离当前维度，在三维度连气机都不会留下。
    那等情况，就是真正的无法触碰、无法感知，受限低维度的各种力量自然无法触及。
    浮云道人身上赤光再转，这次向上照去，却是往更高的维度流转。
    这一回，终于感应到阿米加的气息。
    他眯起眼睛：
    “不存在于当前空间，跑到搞维度去了，他想做什么？”
    去往更高维度，固然不会受到影响，却也无法继续干涉三维空间。
    可以称为多维时空生命体，祂们的身躯横跨多个维度，具备多个层次，却无法直接以高维度干涉低维度。
    因为宇宙在创世之后，便分开了重重维度，除非具备击垮宇宙本身结构的力量，否则难以突破这等阻碍。
    金丹、神域这样的“高维度干涉”，只是一种取巧，以自身的存在作为桥梁贯通不同维度。
    这必需在每个维度，都留下相应的“法体”，作为高维时空的座标，再以法域传递力量，打通维度之差。
    因此需要照见投影到现世，以己身法域联系起重重维度。
    现在阿米加断去干涉，几乎是自绝于三维度空间。
    浮云道人可不认为他是放弃了。
    心中隐约的危机感，让他马上有了决断：
    “不管他想做什么，都要制止。”
    浮云道人扬起头，在虚空向上一踏。
    一步踏出，浮云道人似踏上看不见的阶梯，身形越发飘渺，其身上的赤光则越发明亮。
    接着，整个三维投影一晃，突兀的消失无踪。
    受困水底的鱼儿，在此脱离了水面，甚至飞上了天空。
    “————嗡！”等同于破碎虚空的变化中，浮云道人的意识向上移动。
    在他的感应中，原本正常的时空陡然压缩，三维的立体时空向下缩小，就像通过奇异的隧道。
    而在时空虽小间，他本人则受到无边空间的挤压。
    在三维空间辽阔无比的“虚空”，化作果冻一样的事物，不停撞向浮云道人。
    好像时空变成了固体，正大力的挤压他，令浮云道人都不由胸口一闷。
    要知道，以他展开的法体力量，就算把一个大陆板块压在身上，都不会喘口气，眼下却因为平时摸不着的“空间”被压得难受。
    在这股重压中，浮云道人睁开眼睛，双瞳却没有映入任何东西。
    这是自然，所谓的视觉就是光影的信息，而由电磁力推动的光波，是仅存于三维度空间的力量。
    离开了三维空间，就没有电磁力、没有光，也没有任何三维基本力与物质。
    但这难不倒他，神念一转，赤光向外扩张，便在意识中反馈出信息。
    这一下，“四维度”的世界展开在他面前。
    浮云道人的眼中，一个充斥叠影的世界浮现。
    浮云道人心里迅速闪过一丝惊叹：“这就是———四维度空间。”
    将意识完全进入四维空间，对浮云道人来说也是第一次。
    平时依靠“上帝”的力量，他只需要汲取高维度的特性便足以对敌。
    眼下深入的四维度世界，他也是初见。
    以浮云道人的第一印象，它看起来像被挤压的宇宙。
    若说正常的宇宙星空，像一张摊开的星图，哪个星系在哪里，哪个星球在什么位置，距离多少都清清楚楚。
    那在这里，一切都被揉成一团。
    还不是“一张纸”被揉成一团，而是一大叠纸。
    这种叠加又揉合的结构，让整个宇宙都变了样子。
    原本孤零零的星球，变成无数星球叠在一起的古怪模样，好像突然多了无数个分身，又穿模的叠在一起。
    三维的实体在这里交叠，三维的空间也是一样。
    本来空无一物的虚空，变得拥挤狭窄，挤满某种时空物质。
    这些空间在流动间互相卷起、重叠，让三维上展开的座标挤成一块，几亿公里、几十光分，在这里都不如一步之遥。
    四维度空间，可以将两个不同的三维座标进行叠合，形成瞬间穿梭遥远距离的虫洞，以此达成超光速旅行。
    三维生物进入其中，只能映入其中一个实体、一个座标，只是重叠事物中的一个薄薄侧面，就像影子在三维空间没有厚度。
    奇特的“压缩重叠宇宙”，只吸引浮云道人一瞬间的注意力。
    下一个瞬间，他就看见自己的目标。
    阿米加转过头看向他，淡淡发出意念：
    “追上来了吗，真是难缠的家伙。”
    浮云道人也望向他，却淡淡问了一句：
    “这就是你的“神域”，果然是外道啊。”
    但这时候，阿米加已非人形。
    在压缩的时空中，一个巨大的“生物”正在蠕动。
    牠像是无数条巨蛇、猛兽、爬虫甚至恶龙混合的怪物，有着无数的兽爪、巨翼，带着混沌般的色彩。
    那副姿态，比起魔兽更像魔兽。
    但这副姿态，才是“贤者阿米加”的真身。
    在高维度，能显化的只有“法域”，其形象可以说是修行者的“本相”。
    法域本身就是修行者自行开辟的高维空间，以自身的法力、神念或以太撑开蜷缩的维度，以个人意志塑造的时空。
    其存在样貌，充分体现了修行者本身的道路，某种意义上可称为“心相的实质化”，一个只属于自己的世界。
    这等世界，就昭示了本人的道路。
    阿米加开发出的神域之道，本就是基于魔兽而成，是那股意识指引他抵达的境界。
    艾博鲁特篡夺天谴魔兽，化身神域层次的巨蛇，便是阿米加自身的劣化版本。
    他夺取了九头天谴魔兽，提取牠们的高维性质，塑造只属于自身的“魔兽之躯”。
    混沌魔兽对面，浮云道人化为一尊高大的巨人，身上环绕重重赤光，朦胧不可见，带着不可直视的威严。
    他已经一步踏出，一脚踏过三维意义上的辽阔距离。
    在他脚下，亿万公里的空间折叠在一起，无数个点交叠，无视了三维上的座标差别。
    然后，巨人伸手，便有一道天河垂落，直接动摇无边时空。
    在这种空间，距离本就忽略不可计，隔着一亿公里都似面对面，天河一经发出，就命中庞大的魔兽。
    阿米加的身形在天河中晃荡，同层次的法域神域互相碰撞，令叠加的空间震荡不止。
    可其中一颗蛇首却发出笑声：
    “能够深入高层时空，你果然不简单。”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浮云道人眯起眼，立刻看见那颗蛇首消失无踪。
    在四维度之下，凝滞的伊舍世界内，一股庞大的意志莫名浮现。
    这意识顺着引力，向着下方的维度漫延，穿过了交叠的空间，接着狠狠撞上凝滞的时空！
    在伊舍大陆上，一切都呈现静止状态。
    没有风、没有光、没有物质运动。
    直到某一瞬间，崩塌城邦的角落，一名雕塑般的魔人睁开眼睛。
    纯白的魔人，睁开了翅膀上十二只眼睛。
    他在静止的世界中动了起来，微微一笑：
    “艾博鲁特，你派上用场的时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