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章 看看这人间

    咔嚓——
    大都会南区平民街区的某个街角，地面忽然蔓延出一道道裂痕。
    随后，伴随着大量污水，一只巨大的白色蠕虫从地里喷了出来，它的身上还爬着不少藕断丝连血肉模糊的小型蠕虫。
    街道外人来人往，显然，这里并不是什么无人的小巷。
    蛆奇一点点扭动臃肿的身体，小心翼翼爬出街道。
    看起来很滑稽。
    这样庞大的怪物，居然会用到小心翼翼这个词，它的动作极具反差的像一只可怜巴巴伸脚试探的猫咪，慢慢将菊花般的锯齿状口器伸出巷口。
    被光所笼罩的人间比它想象的更漂亮。
    街边商铺一闪一闪的发着红绿彩光，各种各样的奇怪招牌上也闪烁着led灯。
    它已经很久没在地上出现过了。
    它已经很久没看过熙熙攘攘的城市人间了。
    因为它怕吓到别人。
    有谁不讨厌蛆呢？
    有有谁不害怕污浊物呢？
    它很幸运，二者都占了。
    以前所有人都害怕它，所有人都讨厌它，就连还没完全记事的小孩子，都会在它满怀善意的将掉进下水道的皮球递出来时，盯着它蠕动的虫体和扭动的口器，然后吓得屁滚尿流转身就跑。
    即便这样，小孩子无意的冒犯，也比成年人对他的恶意来的温柔。
    人们看到它，眼里总会流露出掩饰不住的恶心与害怕，总会稀里哗啦的呕吐，总会到处奔逃，甚至还会报警，会叫禁闭所的人殴打欺负它。
    它其实很理解人们的行为，害怕嘛……
    可理解不等于接受，
    因为，它也曾是一个人类呀……
    所以，它住进了地下水道。
    像个怪物一样的，
    像条真正的蛆一样，
    躲进黑暗，
    不见天日，
    便也不受欺负。
    蛆奇小心翼翼的像只肥硕的“猫蛆”，探出头，好奇地张望。
    街上行走的人们听到声响，
    睁着充满血丝的眼球，
    咧着诡异莫测的微笑，
    像是个假人一般，
    回头看了它一眼。
    然后，没有害怕……没有恶心? 就像是假人一样? 又将头扭了回去。
    蛆奇忽然开心起来了。
    似乎某种想法得到了证明。
    它觉得，蝙蝠阴影是对的。
    这个城市需要纠正。
    你看? 经过纠正的人们……一点也不害怕它了呢。
    它慢慢游走在街上。
    柔软黏滑的皮肤摩擦着街道两旁的商铺? 在它的映衬下，城市变得微小可爱起来。
    蛆奇沐浴着光线?
    感觉自己终于被这座城市接受了。
    楠神……楠爷错了，
    这个世界就应该是这样的。
    蛆奇如是想着? 慢悠悠的在街上逛起来? 兴之所至还从身旁一家炸鸡店里要出来了一大份炸鸡。
    不过比起蛆奇的大嘴巴，大鸡排却像是鸡米花。
    就在这时，它忽然感觉肚子上被蚊子叮了一下，痒痒的? 有点刺痛。
    蛆奇下意识的一甩身子。
    然后才意识到? 那不是蚊虫。
    那是一个小孩。
    一个睁着满是血丝的眼球，嘴角挂着微笑，
    手里提着菜刀，
    深深捅进它的蛆体里的，
    小孩。
    “怪母……”
    “大怪母！”
    “我要打洗大怪母！”
    小孩子似乎还没有完全掌握语言技能? 说起话来含糊不清，语气就像是动画片《羊村二三事》里教训了哈士狼的反社会人格羊。
    可是下手利索不含糊。
    它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样一个天使般的小孩? 却露出这样一副成人化的诡异笑容。
    有些恐怖啊……
    紧接着，它看见? 小孩被他甩飞。
    砸在墙上。
    后脑壳塌了下去，血浆四溢。
    小孩疼的泪眼朦胧?
    可是?
    他不怕疼！
    他再次拿起刀?
    跌跌撞撞奔向自己。
    蛆奇害怕极了，
    他不是怕小孩伤害到自己，
    而是怕自己伤害到小孩，
    更怕，这小孩子仿佛本能般的、纯真无邪的……杀戮欲望！
    可是，随着小孩的啼哭，
    街上的“微笑假人”们，仿佛忽然被吸引了一般，
    同时扭过头来，
    瞪着血红的眼睛，
    眼里的血丝浓郁的仿佛能流淌出来，
    他们看见有小孩子被怪物欺负了……
    于是他们纷纷冲进路边的商铺，
    抢夺刀具，
    然后举着刀，一脸微笑的追砍蛆奇。
    蛆奇拔腿就跑，
    人们一直砍了它18条街，
    边砍还边笑！
    蛆奇眼泪都出来了，
    这哪里是人呀？
    到底谁才是怪物呀？
    没有了恐惧心理的人类，太可怕了！
    追砍它的人越来越多，
    有不少住在两边楼层里的人，透过房间玻璃看见了之后，直接冲进房间拔了把菜刀，就朝着几层高的窗户撞了出来。
    啪塔，
    啪塔。
    天上下起了人雨，
    地上开出了鲜艳红花。
    啪嗒，
    啪塔。
    他们不怕痛，
    趴在红色的街道上，睁着满是血丝的眼睛，
    朝蛆奇微笑着，
    挥动手中的刀，
    “别……别走啊……”
    “我们还要砍你呢……”
    “你欺负小孩子……”
    蛆奇吓坏了，边跑边崩溃式暴风哭泣：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啊啊啊——”
    在转过某个街角的时候，它看见相同的事情正发生在另外一头污浊物身上：人们持刀向一头满身水墨火花的橘红色巨兽冲去。
    「污浊物：年」
    只是，年兽比蛆奇刚的多。
    它不跑。
    光张嘴就行了。
    下饺子，
    排排过，
    咕噜咕噜肚里落。
    可是没人逃跑，
    因为不怕，
    他们像是世纪末勇士一样，
    排队……自杀！
    对，
    这只能叫自杀。
    蛆奇再也忍不住了，
    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笼罩在光里的新世界，
    打了个寒颤。
    它猛地钻进了地底，
    回到了那个狭窄阴暗且肮脏的下水道。
    城里太可怕了，
    还是这里好，
    虽然脏，虽然臭，
    可至少它的蛆宝宝们，会用亲切、温暖、潮湿、粘滑、沾满了大粪的身体，温柔的爬过它浑身上下的每一寸。
    然后靠在一起，
    像是一家人一样。
    这时，它突然想起楠爷说的话，
    “那我建议你去外面看一看。”
    “看看你所谓被纠正的世界，一个没有恐惧，到处都充满光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大批大批的人从楼顶跳下来，他们会疼，会流血，会破碎，可唯独不会害怕，即便支离破碎，也要懵懵懂懂的活在一尘不染的光里。”
    “这是你所谓的新世界吗？”
    “不，我想不是的。”
    “人连死也不怕了。”
    “也就没有了活下去的意义。”
    “你不觉得……”
    “……可悲吗？”
    它看过了，
    它看过了这个让它日思夜想得人间，
    它觉得好可怕，
    于是它又回到了地底。
    它抬头仰望着头顶那一点点零星的微光，那个亮晶晶的地方，
    向往了这么久，
    突然觉得再无向往。
    这不正确。
    正确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它忽然游动起来，
    它要去找楠爷。
    它要跟着楠爷，看看能不能做点什么，
    能不能将这个被错误纠正的世界，
    稍微扳回来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