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六章 菩萨说：要有光

    黑暗风雪里，机械神庙缓缓散发出钢铁圣光。
    这座巍峨寺庙里缓缓传出冰冷沉重的铁音。
    那是至高无上的钢铁梵音。
    菩萨临行前，翟楠忍不住问道：
    “你会忍受地狱般的高热，”
    “会面对无人问津的孤寂，”
    “你会疼，”
    “可你不会死。”
    “庙街的香火从此断绝，”
    “无人为你感恩戴德，”
    “无人为你献花礼佛。”
    “庙街的人因为你的离开，弹冠相庆，”
    “骂你的人也可能会是受恩惠者。”
    “菩萨，你还愿意吗？”
    翟楠眼睛灼灼发光的看着菩萨。
    李苍生在一旁沉默不语。
    菩萨沉吟半晌，忽然破口大骂：
    “干你妈的，叫贫僧来渡人的是你，现在劝贫僧的还是你，”
    “施主莫不是想当表子还要立牌坊？”
    翟楠纠结的点了点头：“对……”
    菩萨一时语塞。
    而后端详了翟楠片刻，道：
    “施主，你是个好人。”
    “可惜，在做好人这件事上，你不如我。”
    它朝李苍生施了一礼，
    然后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风雪。
    模糊不清的大学里只剩下一道黑影，
    忽然一道火光和剧烈的炮响，
    天空中绽开了微弱的烟火彩光，那是菩萨放下手中rpg，迈向神庙地狱前的最后一炮，往前将会是高热与痛苦的无间地狱，也是成佛。
    空气中悠悠的飘来菩萨最后一句话：
    “正所谓老子不入地狱，难道你们这群杂碎敢入地狱？”
    “奥利给，干了！”
    大智慧光轮依然耀眼，就像是黑暗中最后一轮太阳。
    翟楠注视着这一切。
    忍不住感叹道：
    “这污浊菩萨是真的仁义，”
    “坚硬的雕塑身体，居然长了颗柔软的菩萨心肠。”
    李苍生似有感触的同样感叹道：
    “若一去不归？”
    翟楠诧异的看了一眼李苍生：“问我啊？”
    这老头老中二了。
    李苍生点了点头：“算是吧？”
    翟楠看着菩萨的背影，想了想，回答道：
    “若一去不归，”
    “就绝对不去。”
    李苍生：“……”
    翟楠：“意不意外？”
    “我还是从前那个少年。”
    ……
    两人说话间，大智慧光轮越发遥远，直至萤火虫大小最后消失不见。
    某一刻，黑暗里突然传出轰隆巨响。
    整座机械雷音寺猛的爆发出耀眼的亮光。
    机械敲击运行的声音依次传来，这种声音绝不是翟楠或者李苍生曾经在权柄工业厂区里听到过嘈杂烦乱的噪音，反而沉重磅礴，像是钢铁的赞美，机械的福音。
    光与热像是某种不断扩大的结界，一点点笼罩这片区域。
    温柔的风卷走了风雪，
    世界干燥而明亮。
    干净而廉价的电流顺着连接机械神庙的电缆滚滚涌出，进入大都会，进入千家万户。
    李苍生看了许久，忽然道：
    “你说，一座雕塑菩萨，在高热高压里修行……最终会变成什么？”
    翟楠思考片刻：“……结石？”
    李苍生：“……”
    过了一会，他又说道：“在大污染时代前的古籍里，我看过这样一个故事。”
    “大闹天宫的石猴，被诸天神佛关进足以熬化仙神的炉子里，承受无尽异火的熬炼，你猜这只石猴最后怎么了？”
    翟楠：“死了。”
    李苍生翻了个白眼：“……石猴被真火炼成了无坚不摧的澄明金刚身，火眼金睛，七十二变，身如玄铁，天下无敌……”
    翟楠：“化学上倒还说的通……”
    两人都不在说话。
    只是两人都在想，这座在庙里供了那么多年的菩萨，经过高热与高压的锻造，历经无尽痛苦，最终会变成什么呢？
    焦黑的鬼佛？
    还是七尺琉璃光菩萨？
    “行了，回去吧，事还多着呢。”
    “有时间就过来上柱香吧。”
    翟楠和李苍生不再多留，离开前翟楠最后看了一眼这座犹如神话般的机械寺庙，发现这座寺庙顶端亮着。
    是菩萨的大智慧光轮。
    飘摇的风雪里，
    它更加耀眼。
    ……
    平民眼里已经变成奢侈品的蜡烛，此时摆了一桌，这让屋子显得温暖而明亮，权无缺静静地等待着。
    壁炉的火焰也熊熊燃烧，显然，有钱人面对恶劣的环境的时候是有天然优势的——钞能力永远可以抵御一切。
    已经三天了，电厂那边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据他所知，禁闭所那边这两天也并没有人员流动，也就是说并没有李苍生并没有召集超凡者重建发电厂。
    不过权无缺并不意外。
    超凡者毕竟也不是神，人能做到的事情终归是有限的……虽然主要原因归结于董事会的矛盾，但资本机器都无法解决的事情，超凡者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又能做什么呢？
    为爱发电吗？
    超凡者真就人均黄皮电气耗子呗？
    就在这时，头顶的电灯突然跳了一下。
    随即，刺眼的光传遍了整个房间。
    “咔嚓——”
    权无缺一愣，然后飞快的冲到窗边，他看见，窗外，光点就像是雨后春笋一般，调皮的挨家挨户透出来。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很快，这些光点就汇成了光河。
    他们做到了！
    真的做到了。
    来电最快的自然是权柄大厦，权无缺飞快地给手机插上充电器，开机，打电话一气呵成。
    这位无垢的资本之子，今晚发出的指令只有一个。
    优先恢复贫民区供暖。
    要求是：供暖的目的不是不冷，而是温暖。
    ……
    大都会北区，庙街。
    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孩，正站在无尽的漆黑里，惊恐的四下张望。
    好黑呀，
    好冷。
    他记得以前这里是有一座寺庙的。
    大人说这里是鬼庙。
    可是他不信，菩萨怎么能是鬼呢？
    很奇怪，这样的大雪天里，一个衣衫褴褛的孩子为什么会跑这么远来到这里——要知道，北区坐落着会议厅，这里几乎是没有贫民区存在的。
    小孩忽然看见了什么……那边有一座塌了一半的庙。
    他发着抖，
    走到庙前。
    发着抖，
    跪下。
    求神拜佛。
    “菩萨，我要有个妹妹了呀，
    但她还没出生，
    我们家好冷啊……
    爸爸打工的钱全部花在吃饭上了，
    买不起煤炭，
    ……也买不到，
    医生说如果继续这么冷下去，
    妹妹就出生不了了，
    但是我们家又住不起医院……
    好贵啊……”
    小孩说到一半，突然一愣，黑暗里他依稀看到，庙里的菩萨不见了。
    是不是……
    菩萨也不管他了。
    风雪落在小孩的眉毛上，被体温凝结成了冰。
    好冷啊……
    菩萨也不见了，辛苦到这里来什么也没做成……小孩瘪着嘴，他有点想哭。
    因为冷，
    因为黑，
    因为害怕，
    因为没出生的妹妹，
    因为在家瑟瑟发抖的妈妈，
    因为现在还在外面打工的爸爸，
    也因为自己，
    因为苦。
    就在这时，黑暗忽然亮了一点。
    又亮了一点。
    千家万户都亮起了灯，
    即使是无人问津的庙街，也变得亮如白昼。
    小孩惊喜的站起来，
    揉了揉泪眼模糊的眼眶。
    重新看向空无一人的庙，庙台上空空如也。
    怎么会这么巧呢？
    自己刚刚求了一下，就有光了。
    小孩子能懂什么？
    它呆呆的看着庙堂，认为一定是自己的祈愿显灵了。
    要不然为什么会这么巧呢？
    他突然明白了，
    菩萨之所以不在这里，
    是因为，
    它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去为自己寻找光了吧！
    菩萨说，
    要有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