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一章 血字

    “宅男—58”睁开眼睛，看见雪白的双排白炽灯，空气中的消毒水更浓郁了。
    他愣了愣——等等……为什么我会用“更”字？
    他翻身坐起来。
    “嘶——”
    头疼。
    翟楠用力吸着冷气，感觉自己像是宿醉了一整晚。
    过了一会，疼痛感渐渐消退。
    “宅男—58，要吃饭了。”有人在他耳边说道。
    宅男—58？
    这是我的名字吗？
    翟楠这才注意到自己身边不知何时站着一个高挑的女人，她弯着腰，手里端着餐盘，缎子般的长发披下来，轻轻拨撩翟楠的脸颊。
    翟楠呼吸急促。
    “糟糕，得想个办法娶了她。”
    肾上腺素略微上升。
    但不要紧，他的状态很好，也把持的住。
    餐盘里是一碗淋着热腾腾咖喱的米饭，一枚甜橙，一杯热可可。
    闻到咖喱的香气，翟楠瞬间感觉自己饥肠辘辘。
    就好像饿了几百年。
    事实上他现在脑子一片混乱，反应十分迟钝，对事物做出反应也需要较长的时间，的确像是活了几百年，几十次的样子。
    “感觉怎么样？”
    女人放下餐盘。
    “嗯……只是偶尔会有些记忆闪现。”
    翟楠扑到餐盘前大快朵颐，含着食物含糊不清的说。
    “什么记忆？”
    “一张脸。”
    翟楠一边疯狂扒饭，一边补充道：“那张脸上没有五官，长的跟核桃似的……还是盘出包浆的那种。”
    无面女隐藏在长发下的脸皮抖了抖。
    “盘出包浆的核桃……？”
    翟楠一口气喝干热巧克力，点了点头：“对啊，你盘过吗？核桃是一种外表很粗糙的果实，疙里疙瘩的，但是越盘越滑，越盘越润，就像开了美颜一样……诶，美颜是什么来着？”
    翟楠说的兴高采烈，完全没注意到一旁无面女颤抖得更厉害了。
    她气坏了。
    “当然盘过，而且还盘过一个大的。”
    “真的吗？能给我看看吗？”
    翟楠惊喜的问道。
    “当然可以。”
    无面女点了点头，将脸一点一点靠近翟楠。
    露出一张平坦至极的脸蛋。
    没有眼睛，也没有鼻子，没有耳朵，更没有嘴巴。
    光滑的像一个爆浆圆润的肉核桃。
    “你看，盘的怎么样啊？”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翟楠捂着嘴巴大叫道：“那些记忆片段里没有脸的欧巴桑原来就是你呀！”
    “怪不得刚刚我讲核桃的时候，你一直在抖……原来破防了！”
    “你这张脸啊……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没有一个长在该长的位置上，那你怎么呼吸呢？”翟楠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无面女，“难道靠放屁的那个洞洞吗？你怎么不说话？你快告诉我！我好兴奋呀！”
    无面女默默转过身。
    如果她有表情，现在一定批脸垮起。
    可她……
    ……没有表情。
    她是个没有表情的实验员。
    她只能在心里狂骂“宅男—58”真令人恶心——事实上，“宅男”系列所有的实验体都具有令人讨厌的相同共性：
    当“宅男系列”出于身体健康的状态时，
    他们总会表现出相同的特质。
    思想猥琐，谈吐下流。
    且垃圾话不断。
    无面女作为雌性生物，天然对这种特质保持着极度的厌恶。
    不过目前看来，至少“宅男—58”已经完美克服了氰化物的毒性。
    到目前为止，能够杀死“宅男”的物质已经很少了。
    想到这里，无面女压抑住自己内心的厌恶，离开了实验室。
    “明天的这个时候我会继续为你送饭。”
    无面女离开后，翟楠有些失望。
    他能感觉到，无面女不喜欢他。
    可是他做错了什么呢？
    是说错话了吗？
    可是“宅男—58”又会有什么坏心眼呢？
    那可是他记忆里出现过的唯一一位女性呀！
    翟楠闷闷不乐地坐回到床上。
    他重新打量起这座实验室。
    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床和电脑上。
    “记忆片段里，貌似电脑和床出现的频率最多。”
    翟楠思考了一会。
    决定打开电脑，看看这台在自己记忆里反复出现的机器，到底有什么吸引人的？
    这台电脑桌面上只有一个游戏。
    “球球无限弹？“”
    翟楠点开游戏，上面显示的游戏记录已经玩到了第五十五关，不过翟楠对此并没有任何记忆。
    难道是自己失忆之前玩儿的？
    翟楠好奇的打开第五十六关玩了起来，很快就入迷了。
    这种游戏虽然只是普通的益智游戏，但是……还真好玩儿！
    第五十六关很难，翟楠足足玩了二十分钟才通过。
    「您的游戏记录已刷新，是否保存玩家姓名？」
    翟楠下意识点击了保存，并在输入区填入了自己的姓名。
    输入区可容纳的字符很多，翟楠输入“宅男—58”后显示「9/100」。
    「您的玩家姓名与之前不符，是否更改？」
    下面有两个选项。
    「更改」
    「单独建立游戏进度并保存」
    翟楠眉毛扬了起来。
    他还记得，刚刚无面女说他的名字叫「宅男—58」。
    可是，现在游戏里显示，自己的姓名和之前在这里通关游戏保存的姓名不一样。
    显然，要么自己失去记忆前并不叫「宅男—58」。
    要么之前在这里住着的，根本不是自己。
    翟楠个人更偏向于前者。
    毕竟，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的所有记忆都消失了，这本身就不正常。
    而且翟楠还注意到，在输入区打入一个字需要占用三个字符，也就是说不考虑符号的话，一共可以打入三十三个字。
    那么，假如真的是无面女说谎，自己失去记忆前根本不叫「宅男—58」，之前的自己会不会在这里留下自己原本的名字。
    想到这里，翟楠快速点击了一下「单独建立游戏进度并保存」。
    随后，他退出主页，来到这个游戏的个人界面。
    果然，和翟楠想的一样，在个人界面上有着和自己完全不同的游戏进度，而且并不是一个，在进度列表上足足有着一排单独保存的个人进度。
    翟楠将列表从上到下拉了一遍，很快他的眉头便皱了起来。
    因为这些列表上的名字，和他的名字几乎没有差别。
    「宅男—55」。
    ……
    「宅男—43」。
    ……
    「宅男—42」。
    ……
    ……
    「宅男—7」。
    这些进度存档断断续续，总体上看起来像是一个系列。
    无面女说过，他的名字叫「宅男—58」，貌似也是这个系列中的一份子，而且在他前面的「宅男—57」和「宅男—56」似乎并没有留下记录。
    他们去哪儿了？
    翟楠按捺住心里的疑问，点开了「宅男—55」的记录。
    进入「宅男—55」的姓名输入栏后，翟楠才发现刚刚在外面看到的「宅男—55」并不是全部，后面还有一排文字，只不过在这些文字前面用了三个空格隔开，如果不点进来的话，根本看不到这些文字。
    “这个宅男——55，还蛮谨慎的……”
    翟楠小声说。
    这并不是一件好事，因为如果这座实验室是一个很安全的地方，「宅男—55」为什么会这么谨慎的在游戏记录里留下线索？他似乎在隐瞒着什么不让无面女发现，按照这些名字的顺序他们就算不是失去记忆前的自己，最不济也似乎应该是自己的前辈，所以他们和自己有可能是一波儿的？他们彼此背着无面女……或者这座实验室背后的势力，靠这种形式进行沟通隐藏或者调查着什么。
    翟楠定睛朝后面的文字看去。
    「第一天晚探查h区前五个房间在最后一个房间里发现了宅男—54」
    一共26个字。
    一个输入栏可以容纳三十三个字，「宅男—55」和后面的三个空格一共占据了4个字12个字符的容量（注：前文说过不考虑符号的情况下一个字占据三个字符，而符号和数字只占据一个字符），也就是说「宅男—55」后面还可以再输入3个字。
    而且翟楠注意到了一个细节。
    宅男—55很节省字符。
    他留下的这句话里一个标点符号都没用。
    不过即便如此，宅男—55还是专门打出了“第一晚”。
    显然，在编辑这段信息的时候宅男—55是打算第二晚甚至以后的每个晚上都出去探查的。
    不过宅男—55所留下的信息到此为止。
    也就是说，宅男—55本来是打算后续晚上探查以后继续记录，可是因为某种原因他最终没法探查下去。
    有可能是因为换了实验室。
    有可能是因为被人发现了。
    当然，也可能是死了。
    宅男退出「宅男—55」的输入框，往前面看去。
    “宅男55前面只有宅男—43，中间的11个人不见了。”翟楠想到。
    同样，或许这11个人没有在这里住过，或者出去探查后没能回来，不过更可能在发现电脑里的信息前就已经死了。
    这个时候翟楠已经越发感觉到不对劲了。
    联系到脑海里不时闪现出的片段，翟楠不禁对这间实验室产生出一种诡异的感觉。
    原本温暖亲切的房间，此时在他眼里变得阴森可怖起来。
    「宅男—43」留下了六个存档。
    内容大致如下：
    “第一晚探查了f区前三个房间一无所获。
    ……
    第二晚探查后三个房间依然没有得到有用的信息。
    ……
    第三晚进入f区最后一个房间发现了书籍，在有关历史方面的书籍里看到了一个让我感觉到异常熟悉的词汇‘大都会’。
    ……
    第四天我尝试询问一直送饭来的高挑女人，她的动作变得很奇怪，并且询问我从哪里知道这个地方，我撒谎说在记忆片段看到过，高挑女人离开了。
    ……
    看来这里有许多我不知道的秘密，今晚要加紧探查。”
    “大都会？”翟楠咀嚼着这个词汇，不仅仅宅男—43觉得这个词汇很熟悉，其实他看到这个词之后，也产生了一种诡异的熟悉感。
    他继续翻看前面的信息。
    接下来的“宅男”们都没有留下什么有用的信息，大多是探查到了一些空房间，看到了一些和他一样住在实验室里的人。
    唯一令他觉得比较有用的信息是，「宅男—12」到「宅男—19」好像在这里生活的时间特别长，他们都有讲述他们在这里生活了九十多天甚至一百多天里，所发生的重要事情。
    当然，他们讲的也很简略，而且几乎大多数天数都是跳过得，翟楠之所以知道他们活了那么久，完全是因为看到了他们开头写下的第xx晚。
    在这些活的比较久的“宅男”前辈留下的信息里，翟楠发现，当他们活到第十天后，似乎就像触发某种机制一样，无面女会主动跟他们讲起一些实验室之外的事情，甚至允许他们在一定范围内合理发问。
    ——听起来就像npc一样。
    咦？
    翟楠有些奇怪自己为什么会想到npc这个词，他只是自然而然的想出来了。
    说回到这个十天触发的机制，由于篇幅问题，这些“宅男”前辈们并没有把无面女讲出来的信息和他们问的问题记录下来，不过他们简单说明了无面女讲出的信息比较重要。
    另外，其中有一任“宅男”还提到，他在探察a区时，发现了一个被关在实验室里的黑裙少女，那个少女给他一种很亲近的感觉。
    最后，翟楠打开了第一个存档。
    也是翟楠一路看下来，剩余的最后一个存档。
    “宅男—10”的游戏记录。
    里面的信息很简单。
    “草，早知道这玩意儿可以用老子就不在床上写了。”
    翟楠一愣。
    他回想起自己的记忆片段里，最常浮现的几个画面除了电脑之外，就是那张床。
    看来，不只是这个电脑上有“宅男”前辈辛苦记录下来的信息，更早一批的前辈并不知道这个电脑能用——也可能没机会没来得及用这个电脑——他们把信息留在了床上。
    翟楠溜到床前。
    被褥干干净净，不可能留下信息——这里没笔，也没办法写东西。
    翟楠翻开褥子，下面是干干净净的铁板床。
    拆开被子，里面是一团团柔软的棉花。
    什么都没有。
    翟楠低下头，趴在地上看向床底。
    随即，他身形猛然一僵。
    翟楠突然明白为什么宅男—10会在发现电脑后，在那么重要的遗留信息的地方，写出一行吐槽。
    要是早发现这个电脑能留下信息。
    他们就不用前仆后继的，
    用自己的血液，
    在床底下留下大量讯息了！
    借着光线。
    他一眼就看见，
    在这张床底下，赫然是密密麻麻的干涸血迹组成的一排排扭曲无比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