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洛阳之变（五）

    旋即，将赵王准备的绢帛放在黄娟上，皇帝就这样下笔开始写起了圣旨。
    赵王看着皇帝写的内容，显得既高兴，又有些哀伤。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皇帝写完了圣旨，旋即取出传国玉玺，盖在圣旨之上。
    八个鲜红的小篆。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有了这个，青雀便能名正言顺了。”
    皇帝将玉玺放回去，拿起圣旨轻轻吹了吹上面的墨迹。随后，他将圣旨卷起来，放在盛盘上，而后又将盛盘放在赵王面前。
    “都拿去吧，与其便宜了反贼，不如交给青雀，好歹还在咱们姜家手里。”
    “谢谢。”赵王感谢一声，接过盛盘，交给身后的黑兑，“这是我能给青雀最有意义的补偿。”
    皇帝笑了笑，起身走到养心殿中站立。
    没有人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
    赵王看了一眼黑兑，俩人旋即转身离去。
    在他们擦肩而过的时候，皇帝轻声道：“小叔，皇后她们，拜托了。”
    “放心，我有数。”
    赵王和黑兑离开了养心殿。
    不知道站了多久，铜面来到皇帝身边。
    “主上，赵王会信守承诺吗？”
    “他会的，我错怪他了。”
    最后一句，皇帝有些恍惚，或许他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错怪赵王的。
    “京都卫有四万人，赵王能成功吗？”
    “能，黑水十八骑，快如风，烈如火，所到之处，寸草不留，强弓弯刀，善骑善射，以一敌百，未尝一败。”
    铜面浑身一震，居然是黑水十八骑。
    皇帝微微阖目，他想起来那年南征。
    黑水十八骑，杀入敌阵，三日之内连诛南陈两万精锐，一夜之间屠城十万军民。
    先帝曾说，那十八人，并非人，而是杀戮的野兽。
    没人知道黑水十八骑从哪儿来，只知道十八骑一直暗中追随赵王。
    明面上知道的，都差不多已经死光了。
    而这些年，赵王潜府，十八骑销声匿迹，但是皇帝知道，他们一定还在。
    今夜，他见到了。
    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干脆的写了圣旨，给了玉玺。
    或者说，他没的选，他不写，赵王也会逼他写。
    而且，纵观皇族，除了梁王，真的没人能担当大任了。
    “小子，可千万别让列祖列宗失望啊。”皇帝微微一笑。
    他觉得此刻的自己很可笑，留下一个烂摊子，收拾的人不是自己的儿子，反而是堂弟。
    将来史册会怎么写他呢？
    暴君么......无所谓了。
    这天下，姜氏还没有退出呢！
    今年这个除夕，注定是无难最难忘的一个除夕。
    因为疼爱她的爹爹没回来，府中也一点不喜庆。
    卧室中，娘牵着弟弟小恒，二娘抱着小弟小恪，她和妹妹常乐俩人坐在丫鬟玉奴和佩儿怀中。
    卧室中的气氛很是低迷，娘没说话，二娘也没说话，其他人更不敢说话。
    所以，无难和常乐俩人对视一眼，都有些害怕。
    她们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可是她们也知道现在不是胡闹的时候。
    “啊！”
    屋子隔壁忽然传来女子的惨嚎声，顿时所有人下意识动了动。
    长孙清漪拨动手中念珠，口中喃喃念诵经文。
    另一边的尉迟炽繁闭着眼，脸上似乎有不忍之色。
    便在此时，蒯嗣羽走了进来，单膝跪在长孙清漪面前。
    “主母，一切都已经准备停当，随时可以出发。”
    闻言，长孙清漪睁开眼，摇了摇头。
    “再等等，等白氏生下孩子。”
    蒯嗣羽皱了皱眉，主上那边给他的命令就是尽快将主母等人送走。
    “主母，耽搁不得。”蒯嗣羽提醒一句。
    “白氏所孕之子乃是王爷的，绝不能有失，否则吾有何脸面去太原见王爷。勿要多言，你下去候着吧。”
    “是。”蒯嗣羽无奈退下。
    一旁的无难倒是听了真切，好奇道：“阿娘，你要去太原吗？”
    “你知道太原？”长孙清漪有些意外的看着女儿。
    过了除夕，无难就该有四岁了。虽说她觉得自家女儿不是个笨蛋，但是闺女被他爹爹溺爱，天文地理又未有涉及，居然知道太原。
    无难小骄傲的点点头，“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太原在并州，就在咱们洛阳的北边，爹爹以前和我说过，将来要带着我去太原游玩一段时间。”
    “阿娘，爹爹这是要来接我们了吗？”她眨着明亮的大眼睛。
    长孙清漪微微一怔，心里忽然冒着酸水。
    好啊，她以为这种大事，夫君只告诉了自己呢，没想到早就和这小丫头打好招呼了。
    “对对对。”常乐小鸡啄米般的点头，“爹爹说了太原有一座晋阳宫，那里很漂亮，要带着我和姐姐进去住。”
    在常乐话音落下，尉迟炽繁伸手敲了敲女儿。
    “原来你也知道。”
    长孙清漪和尉迟炽繁对视一眼，俩人皆是苦笑。
    夫君可真是的，这种大事情居然这么容易就告诉了两个小丫头。
    便在此时，隔壁房间忽然传来一声嘹亮的啼哭。
    长孙清漪顿时起身，下命令道：“所有人听从嗣羽的安排，我们走！”
    赵王府。
    冷清灰寂的房间，赵王跪坐在案几旁，将圣旨和传国玉玺检查了一遍，然后郑重的放进盒子中，将其交给黑兑。
    “你们护送王府家眷前往太原，将此物交给青雀，告诉他，放手去做，不要顾及什么。”
    “是。”
    顿了顿，赵王道：“皇后那边，怎么样了？”
    “回主上，三名侦骑已经护送她们走水路离开，那条水道一直都是我们的人在看管，不会出问题。”
    “很好。”赵王起身，走到窗前。
    他负手而立，看着漆黑的夜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黑兑实在没忍住，低声道：“主上，您完全可以跟我们一起走，小主人也需要您。”
    赵王轻叹一声，“我不能为兄长的江山尽忠，至少我该为它守节，无需多言。”
    烛火轻轻摇曳，仿佛马上就要熄灭一样。
    不多时，外面响起敲门声，随之传来声音。
    “王爷，睡了吗，是我。”王妃郑氏在外说道。
    “没有，进来吧。”
    随着门被推开，黑兑的声影消失在黑暗中。
    郑氏拎着食盒走了过来，将其轻轻放在案几上。
    “我猜着，王爷一定还没用膳吧，这是我下厨做的几道小菜，王爷凑合着尝尝吧。”
    “好啊。”
    赵王走了过去，跪坐下来，帮着她一起取出膳食。
    “还挺丰盛的，三菜一汤。”
    赵王呵呵一笑，拿起长箸，夹着牛肉送进口中。
    郑氏给他斟酒，笑着道：“王爷心情还不错啊。”
    “乐平她们都走了吧。”
    “都走了，愿意走的侍妾，我也安排了，不愿意的，各回阁楼。”
    赵王点点头，夫妻俩人就这样沉默的用着膳食。
    半个时辰后，赵王酒足饭饱。
    “你也得去太原。”
    “为什么？”郑氏不解。
    “青雀太年轻了，我怕他冲动之下做出不可挽回的错事。长孙氏虽然贤良淑德，但是只怕劝不住那小子，你是他娘，很多事情可以提点他，甚至强行阻止他，所以你必须去。”
    郑氏沉默，微微叹息一声，“好，我知道了。”
    赵王欣慰的点了点头，“你不用担心夹在郑家和青雀之间为难，那孩子会处理好的，他不是薄情寡性之人。”
    “我明白了。”
    赵王道：“将来若是天下太平，你记得要告诉我。”
    “妾身明白。”郑氏眼眶湿润。
    “长安繁花，洛阳牡丹，真想再见见啊。”赵王眸子中露出回忆之色。
    便在此时，外面响起声音。
    “王爷，梁王府那边已经走了，梁王妃传来消息，侍妾白氏给梁王生下一个儿子。”
    闻言，赵王笑了笑。
    这小子倒是弥补了他的缺憾，三子在膝下，目前已经足够了。
    “好了，你也该走了，去太原吧。”
    郑氏忍着泪水，点了点头，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