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你的愤怒从何而来（六）

    风吹过街道。
    暴雨倾斜。
    落在两人的身体上。
    时间依旧努力地行进着。
    德怀特终于感觉到有些不太对劲了。
    怎么回事。
    为什么他还没有死。
    为什么没有血流出来？
    德怀特的眼球倒映出马修特那张脸，此刻看上去有些惨白。
    “你知道吗。”
    黑袍牧师毫不在意前方将刀刃刺入前胸的木偶丧钟，他缓缓开口。
    “这个世界上……”
    “任何身体上的痛苦，都能够被忍受，人类之所以拥有痛觉，是为了让弱小的自己能够趋利避害。”
    “一旦失去身体的痛觉，人就不会害怕痛苦。”
    马修特靠近前方近在咫尺的木偶，他的右手紧紧抓住刀刃：“但是心里的痛处，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被抹去的。”
    “那种痛苦，如影随形，只要还在思考着，痛苦就会如同病毒一般不断地蔓延。”
    “如同跗骨之蛆一般缠绕，扭曲。”
    马修特用力一握，在德怀特不可置信的眼神之下，丧钟的刀刃直接被彻底捏碎。
    没有用到战气！
    只用了肉体的力量，就将刀刃捏碎了。
    是某种武装化吗？
    刀刃碎裂，德怀特立即将丧钟收拢回来，攀附到他的肩膀。
    黑袍牧师的眼神永远都是温和和漠然的结合。
    “我是【手术骑士】，马修特.克雷尔。”
    “这个名字并不出名，我踏入超凡世界的时间也并不长。”
    “以前是一个医生。”
    “后来是一个牧师。”
    “现在……”
    “是一个复仇者。”
    瞬间。
    极度的危险！
    德怀特感受到了。
    人偶也感受到了。
    那是什么样的气息呢……无数的妖魔杂糅在一起，堆积成为了一个人类的形状。
    那股恶意肆无忌惮地迸发着，朝着他们所能去往的地方不断蔓延。
    人型妖魔……绝对是人型妖魔。
    这种怪物怎么会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不可能，不可能！
    “我是莱茵家族的人！”
    德怀特厉声说道：“你敢杀我！！！！！”
    回答他的是马修特温和的面容。
    一只手。
    穿过了德怀特的胸膛，攥出了一颗还在跳动的血色心脏。
    “敢的。”
    黑袍牧师说道。
    雨中。
    木偶【丧钟】无力地垂倒在地面之上。
    德怀特向后退了两步，倒在地上。
    雨中。
    略有些灰尘泥泞的道路。
    男人努力地向前攀爬着，胸口的血渍顺着道路延绵成一道线。
    仿佛希望之花依旧在盛开着。
    马修特握着心脏，这一次，他没有吃下去，而是直接捏碎了。
    噗嗤。
    血浆爆裂而出。
    “怎么能这样呢。”
    “我的梦想还没有达成……”
    “我所追求的艺术，最好的，人人都喜欢的【木偶戏】。”
    “我想让我的家人都活在我的戏剧之中……我明明已经做了这么多。”
    “我卑躬屈膝，放弃了尊严。”
    没有心脏，德怀特靠着强悍的体魄，依旧存活着。
    他喃喃自语，失魂落魄，然后却狂笑起来。
    他想到了刚来到天皇都的意气风发。
    还有后来面对现实的苦难和潦倒。
    当然，还有他亲手放弃自己尊严的抉择。
    马修特走过倒在地上的德怀特，就像是走过了路边的野草。
    ……
    赵光离有的时候，真的觉得这个世界有些问题。
    德怀特笑得癫狂而恐怖，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在笑什么。
    “疯狂的艺术家，木偶戏的表演者，如果是这个属性的话，他理所应当是一个自由的人。”
    赵光离说道：“但我亲眼见到了他卑躬屈膝的模样，确实很难理解。”
    苏林倒是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了：“我倒是能够理解这个家伙。”
    “人类都是有极限的，一旦认清了自己的极限，人自身就会变得颓靡。”
    苏林伸出一个小小的触手：“就比如一个刚刚踏入超凡世界的准级职业者，他的目标一定是最顶层的超级职业者，他或许听说了超凡世界的残酷和恐怖，但却满怀希望，以为自己和别人不同。”
    “现实会告诉他，什么才是真实，做不到的事情，有的人是真的做不到。”
    苏林的声音显得很轻松，但讲出来的话却很是沉重。
    “这样的人认清自己之后，就会对生活妥协……虽然不想提及，但以前我们苏阀也会用类似的方法招揽门客。”
    “如何让门客归心，让其认识现实的残忍，比什么都重要。”
    赵光离的面孔恍然，心中凉意直冒。
    “经过四百多年的传承，贵族们确实研究出了一套成型的话术呢。”
    赵光离戴着手套，低声说道。
    两人并没有这个话题进行更加深入地探讨，将自己的目光聚集到了前方。
    这次的战斗结果，并没有出乎赵光离的预料。
    但……马修特赢得干净利落，展现出的恐怖的实力，却真正地震慑到了他。
    “【傀儡师】在这场战斗之中，完全不是马修特的对手。”
    赵光离观察着马修特裸露在外的躯体。
    在之前的训练中，马修特只是展现了自己的武术技巧，真正的战力却隐藏在其恐怖的肉体之下。
    “他的身体已经彻底改造过了，身上不知道有多少种强大妖魔的移植，还有……”
    “你看到了吗？”
    苏林眼神凌厉：“他刚才使用了之前【镜骑士】的技巧。”
    “他确实掌握了【暴食】的技巧，能够通过吞食来获取驳杂的力量。”
    在天驱院中，赵光离确实地了解很多关于超凡世界的基本知识。
    【原罪】就是超凡世界当中很基础的一个概念。
    散落在人类世界，乃至灾厄区以外黑暗区域的历史石板，会出产各种古代兵器记录，魔物石板等限定资源，在这其中，有一个最重要的资源。
    【原罪石板】。
    那是比起历史断层，黑暗年代更早的时代，不知何种生物在石板上烙印下了宣告人类【原罪】的文字。
    很多历史学家能够通过原罪石板来获得特殊的力量，掌握更多的知识。
    【暴食】就是七大原罪之一。
    很显然，马修特不知从什么地方获得这种特质的能量。
    此刻，让赵光离有些疑惑的是，马修特在杀死了德怀特之后，并没有朝着马车队离开的方向追击。
    而是轻轻拿起了地面上的雨伞，直接离开了这里。
    给赵光离一种感觉。
    马修特这一次来战斗，单纯就是来泄愤的。
    “嘘，小声点。”
    “我们追上去。”
    赵光离隐藏在雨幕的暗处，趁着无人，走过了长街。
    雨中，德怀特的尸体悄无声息，只是旁边那支离破碎，名为【丧钟】的傀儡，眼球的部分似乎抽动了两下。
    - 肉肉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