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章 地下四层的男孩

    房东死后，他的三个孩子敬了他三支烟，后来那三支烟到了韩非的手里。
    这每一支烟上都对应着房东一个孩子的残念，点燃香烟，便能够唤醒对方残留的意识，在烟雾消散之前获得其庇护。
    在现实中遇到庄仁的时候，韩非曾进入了永生制药董事长以前居住的老宅，意外发现了一个坏掉的音乐盒、一个戴着面具的木制人偶、还有一件沾满颜料的童装，那上面写有赠予自己孩子的话语和祝福。
    其中音乐盒中还留存着一首用来招魂的歌，那旋律和深层世界的歌声几乎一致。
    由此韩非推断深层世界的歌声，可能就是房东的三个孩子之一。
    就算推断错误，其实也没什么。
    韩非已经意识到了一件事，他每次点燃香烟的时候，歌声都会心有所感。
    第一次点燃香烟是在益民便利店，香烟燃烧没过多久，歌声就出现在了益民街道。
    第二次是在死楼一号楼，他这边刚点燃香烟，歌声就跟受了刺激一样，突然增大。
    前两次韩非点燃香烟后都是在第一时间退出了游戏，让歌声失去了目标，但这最后一次韩非不准备躲了，他也没有地方可以躲。
    无路可逃，韩非在生死面前露出了一种常人无法理解的阔达，他的目光透过烟雾看向了蝴蝶，那眼神感觉就仿佛是在盯着掉落的烟灰一样。
    我就踩在你的神龛上，让一只虫子吃你的心，你能怎么样？
    烟雾萦绕在韩非四周，仿佛模糊了现实和虚幻的边界，在韩非的身后、在烟雾飘散的地方，隐隐约约睁开了一双冷漠的眼睛。
    如果韩非回头的话就会发现，那双眼睛和他在幸福小区神龛里面看到的眼睛很相似。
    韩非并不知道自己身后有什么，他只是习惯了不把自己的恐惧表露出来，此时他的脸上找不出一丝慌张和害怕。
    明明一无所有，却仿佛大局已定。
    韩非表现的再豁达其实都对蝴蝶没有太大的影响，问题是韩非在点燃香烟之后，楼外的歌声就像是突然受到了剧烈的刺激，一层层撕裂黑雾和死意，想要强行进入死楼！
    刚刚韩非点燃的那根烟就像是一个开始动手的信号，这一切怎么看都不像是巧合。
    现在蝴蝶双腿还未成型，身后的柜门也未完全修复，它绝对不允许一个不可言说的恐怖存在进入这里。
    “已经多久没有遇到过如此糟糕的事情了？一切都在按照预定的轨迹前行，我很久都没有看到过意外发生了。”
    楼体在晃动，似乎下一秒就会坍塌，在歌声不计一切代价的进攻下，由死意凝聚成的黑雾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凄婉的歌声在所有人耳边响起，仿佛灵魂之间被浇灌了一池冰水，从内而外，冷的彻骨。
    一条条埋藏在死楼里的血管崩裂，地板和墙壁流出了大量黑血，目之所及，全部物品都被那股恐怖的气息压的扭曲。
    就算是受过重伤的不可言说，那也远远不是普通恨意可以阻挡的。
    蝴蝶的夜空上出现了血色，黑色大有被染红的趋势，蝴蝶知道自己再不动手，死楼一定会被毁掉。
    没有人能够违背不可言说的意志，让他们愤怒的下场就是，连同生存过的建筑一起被抹除。
    “这栋楼是我更换身体的供桌，你想要掀了我的桌子，那就别怪我砸碎你的神龛。对了，你身受重伤，恐怕连自己的神龛都没有吧？”蝴蝶脚下和死楼连接的血管骤然向上延伸，它操控全部死意阻拦歌声的同时，将顶楼属于它的神龛也拖拽了下来。
    死楼里共有两个神龛，一个顶层，一个在最底层。
    现在底层的神龛被韩非踩在脚下，里面供奉的残破心脏被大孽啃咬，蝴蝶将自己的重心放在了另外一个神龛上。
    “回魂夜已经到来，上任管理者留下的神龛对我来说也没有什么用处了，马上我就会有新的身体，做人，还是做神，全都由我自己来选！”
    那张摆在顶楼供桌上的全家福被蝴蝶塞进了神龛，它在歌声彻底侵入死楼之前，将顶层的神龛打开了。
    普普通通的神龛当中是一个无头神像，那半尺高的神像好像是一个老人，他身材挺拔，但是身体上却刻印着数不清的死咒。
    在蝴蝶的全家福触碰到神像的时候，那道隐藏在全家福里的畸形身影瞬间钻进了神像当中，密密麻麻的死咒被激发，蝴蝶开始疯狂将死楼的死意灌入神像当中。
    同一时间，恶之魂从4144房间床底下引来的那无数神像全部出现了变化，他们哭嚎、惨叫，随后一个个炸裂开。
    神像当中被白纸包裹的头发和细碎的血肉散落在地，它们从四面八方汇聚在一起，慢慢形成了一颗老人的头颅。
    那颗头颅的眼睛、鼻子、耳朵、嘴巴被无数死咒缝住，他有眼有耳，却听不见，看不到。
    另一边的韩非和幸福小区的众人也看到了那颗人头，他长着和幸福小区上任楼长一样的脸！
    “上任楼长遗留下来的记忆碎片！”韩非的瞳孔瞬间缩小，上任楼长的记忆被人分割成了好几份，隐藏着黑盒记忆的那一份躲藏在幸福小区，其他的记忆碎片则散落在深层世界的其他建筑当中。
    韩非很想去救上任楼长的头颅，但他自己没有这个能力。
    “我已经懒的再继续挖取你的记忆，既然你什么都不想告诉我，那就带着那些秘密永远的消失吧。”蝴蝶一把抓住了上任楼长被死咒封死的头颅，将其重新塞入神龛，然后把灌满死意的神像躯体和老人的头颅拼合在了一起。
    一条条死咒从老人的身体中钻出，刺破了他的皮肤，携带着他的神性，沾染在了神龛之上。
    供奉着老人神像的神龛让死咒玷污，某种禁忌仿佛被触发，老人被死咒缝合的七窍渗出黑色的血，他身体里所有的咒言最后化为了一个死字。
    “用不可言说的记忆和神龛下咒，这样应该能再次重伤它吧？”站在黑夜之下的蝴蝶，操控死楼内所有的黑雾，将老人的神像和头颅撕裂。
    一朵巨大的黑色花朵在死意中绽放，所有的黑雾汇聚到了一点。
    远处的韩非也看到了这恐怖的一幕，当死意全部被吸收之后，他在歌声当中看见了一只血红色的巨手。
    之前他在退出游戏的过程中，两次遇到这只手，都差点被对方抓住。
    “我的眼睛看不到它的全貌？”
    仅仅只有十三级的韩非目睹了远超他能力范围的厮杀，那耗尽了楼内死意的花朵在歌声中绽放。
    但让韩非和蝴蝶没有想到的是，当老人的头颅和身躯携带着最恐怖的死咒爆发时，那只巨大的血手和它背后的歌声不仅没有躲闪，反而好像主动张开了怀抱，仿佛想要将老人的头颅装进自己的心里一样。
    死咒爆发！歌声中透出浓浓的绝望和痛苦，所有人耳边都听到了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天空下起了血雨，黑雾消散，整个死楼小区里只有四号楼还正常，其他三栋楼已经完全被血肉和诅咒覆盖。
    蝴蝶消耗了死楼地下沉积了无数年的死意，废掉了一个神龛和上面全部的死咒，以此为代价似乎伤到了歌声。
    “死了？”
    短暂的停顿过后，歌声再次在所有人的耳边响起，可就算没有黑雾阻拦，众人也依旧找不到它的位置，仿佛它住在了人们的心里，只要忘不掉它带来的恐惧，它就会随时出现。
    “准备去救韩非。”被萤龙背在身后的镜神开口：“歌声已经远去，它拿走了上任楼长的头和那个被玷污的神龛，等它再回来，可能就是真正的不可言说了。”
    “不再等等吗？局势还不明朗，楼长那里应该暂时还安全。”李灾望向韩非所在的地方。
    所有飞到韩非身边的蝴蝶都在烟雾里迷失了方向，蝴蝶的黑夜笼罩了一切，但是却无法伤到韩非分毫。
    此时的韩非抽着烟，站在蝴蝶的夜空之下，看着被囚禁在夜色里人性光点，目露怜悯。
    都已经这个时候，他比起自己的安危，似乎更担心别人，这是何等的情操？
    “不能再等下去了！”人群最后面响起了一个声音，魏有福取下了自己的帽子，目光凝固在韩非的身上，他太了解韩非了：“动手！”
    此时顶层的神龛和整个死楼的死意刚刚爆发完，残留的诅咒和可以灼伤灵魂的恨意四处飘荡，但是幸福小区的众人却没有迟疑。
    那一道道身影直接进入了蝴蝶的黑夜当中，也许蝴蝶的黑夜里包藏着非常多的噩梦，汇聚着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但是他们没有一个人后退。
    “着急送死吗？”
    蝴蝶的皮肤上出现了大量尸斑，它俊美的脸仿佛是一块劣质拼图，不断有死意从皮肤下冒出。
    刚才的碰撞也对蝴蝶造成了很大的影响，它操控的大量血管都已经断裂，不过在他看来，付出这样的代价能够赶走一个不可言说，还是很赚的。
    “以前我还活着的时候，所有人都想要我死，我很努力的去讨好他们，但最后换来的却是加倍的厌恶。”
    “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如果我假装失忆的话，会不会被他们直接当做陌生人扔掉？或许我连陌生人都算不上吧？只是一件东西？”
    幸福小区的住户们走在蝴蝶的黑夜当中，不管前面有多么危险，他们依旧在朝着韩非所在的方向前行。
    这是一群可怜的人，也是一群可爱的人，更是一群让蝴蝶恼火恶心的人。
    “你们想要救他？那我偏偏不能如你们所愿，这世界唯一让我感到快乐的事情就是，看到你们所有人努力挣扎过后，收获绝望。”
    蝴蝶每说一句话，它身后那片黑夜中人性的光点就会发出惨叫。
    当那痛苦的声音传到众人耳中时，大家才发现那些光点中竟然囚禁着大量处在弥留之际的灵魂！
    蝴蝶一直在折磨着他们，倾听他们的哀嚎和痛苦，以此来获得扭曲的快感！
    那些闪耀的光点，在痛苦哀嚎时，身上散发出的绝望会注入到蝴蝶的黑夜当中，让它的夜色变得更加阴沉黑暗。
    “小心，这片黑色是由人蛹里孵化出的蝴蝶构成，无数人性中最糟糕的蝶，汇聚成了这个恶心的东西。”镜神懂的非常多的，他的镜子里映照不出黑夜，只能照出密密麻麻重叠在一起的黑色蝴蝶：“恨意可以影响四周，但想要化为黑夜，凭这怪物的实力还远远不够。”
    组成黑夜的蝴蝶在飞舞，站立在血肉中的蝴蝶也忍不住对幸福小区众人出手，可当它抬起自己的手臂时，一道狰狞的鬼影带着满身邪气，抓住了蝴蝶手腕。
    “就你还想要杀我的魂？”
    老鬼双目之中恨意如火，血脉中的思念涌上双手，与心中的恨意交织在一起。
    它的十根手指变得血红，凡是被他触碰到的亡魂都会迅速老化、腐烂。
    这是老鬼隐藏最深的能力，他和被他触碰到的灵魂会一起衰老。
    祖祖辈辈的传承都在脊柱当中，当家长老死的时候，脊柱最上方的头颅便会如花朵般枯萎，但老鬼并不会死去，后辈会从脊柱上冒出，成为新的顶梁柱。
    短短一秒不到的触碰，老鬼脊柱中的人脸已经永远被抹去了两张，而蝴蝶手腕之上仅仅只是多了一些皱纹，尸斑再次扩大而已。
    不杀死施咒者，死咒就不会接触，所有人都要死，为了家族的延续，老鬼脊背上没有任何一张脸害怕和退缩。
    前赴后继，只为保住最后的一丝血脉！
    “我养你这条老狗，可不是为了让你来咬我。”蝴蝶的五指慢慢收拢，夜色中的光点一个个爆开，人性中被折磨出的负面情绪迅速钻进蝴蝶的身体，在帮助它恢复的同时，也慢慢形成了新的死咒，朝着老鬼的手臂爬去。
    老鬼一人远不是蝴蝶的对手，哪怕抱着必死的信念，也只能拖延蝴蝶的脚步，不过现场并非只有老鬼一人对蝴蝶恨之入骨。
    尖叫声响起，一道红色巨影带着满身的血迹朝蝴蝶冲来。
    庄雯已经疯了，在看到蝴蝶那张脸的时候，她杀意就彻底控制不住了，她感觉自己存在的所有意义，就是为了把眼前的畸形怪物千刀万剐。
    死楼管理者为了制造出另外一个蝴蝶，把庄雯逼到跳楼，那种绝望和痛苦酝酿出了一种完全扭曲的恨意。
    在庄雯冲向蝴蝶的时候，人群当中的魏有福也开始向前走去。
    弱不禁风的他，一步步走在残存的黑雾和恨意当中。
    他看着伤痕累累的韩非，看着被蝴蝶囚禁在黑夜里的无数残魂，最后看向了自己。
    “人体拼图或许对它来说只是一件好玩的玩具，但却让我们八个人失去了所有。”
    惨白的手伸向高高在上的蝴蝶，一直都很好说话的魏有福，眼珠慢慢开始淌血。
    “不管原因是什么，蝴蝶必须死！”
    血色瞬间在后背蔓延，八条手臂如同神灵般撕开了魏有福的身体，重重砸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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