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0章 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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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先,我要感谢你。”
    张燕立刻从座位上站起身,就要俯身再次下跪。
    “你先别忙着动。”
    似乎料到张燕会有这么夸张的反应,楚云喊住张燕,继续笑道:“你履行了你我之间的约定,派人将子桓他们兄弟三人平安送回到无极,这一点于公于私,我都理应谢你,你受之无愧。”
    听楚云这么说,张燕才松了一口气,在楚云的宽慰下轻飘飘地坐了回去。
    “将军仁义,对我等十恶不赦的罪行加以宽恕,末将戴罪之身,岂敢不尽心尽力,将三位公子平安送回您的身边!”
    好听的场面话,张燕似乎永远都说不够。
    “我今天想与你聊的,是关于粮草的事。”
    “将军,粮草之事,末将已从表兄口中得知其中缘由,将军您若是为难的话,粮草之事,末将可以自行想办法解决。”
    张燕的言外之意是,认为曹洪毕竟是楚云的族叔长辈,又是曹氏集团的宗亲大将,曹操的救命恩人。
    这多重身份光环的泰山压过来,任谁都会觉得喘不上气,有他从中作梗,楚云就算没法履行承诺将粮草拨调给黑山军,也是情理之中。
    不过,楚云知道,这还是张燕讲得那些好听的场面话,为了拿来取悦楚云罢了。
    粮草之事,早就逼得现在的张燕无计可施,如果他真的有法子自己解决,就不可能让属下假扮成盗墓贼,去做那些下三滥的勾当。
    黑山军在粮草之事,已然山穷水尽,这一点,楚云是再清楚不过了。
    “平北将军多虑了,你能遵守约定,我楚云也不是食言而肥的人,不过你也知道此事牵连不小,要如约将先前克扣黑山军弟兄们的粮草全部如数奉还,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
    但你放心,我没有出尔反尔的意思,近日我就会启程返回邺城,等到了邺城,我会第一时间请荀令君筹备粮草,发往常山郡!”
    听出楚云言辞中的恳切,张燕感动得就差没当场落泪。
    “末将谢将军宽仁!张燕与黑山军的弟兄们,会永远记得将军今日的大恩大德!”
    如果张燕不是这么精明善于算计的人,他还未必会知道楚云这番话的含义。
    相反,正是因为他恰恰是这种人,他才会理解楚云的苦心。
    楚云说出这番话,意味着他要为了黑山军,为了他张燕,不惜得罪族叔曹洪这样一尊庞然大物,也要替他们讨回一个公道。
    本来,张燕已经放走了曹丕三兄弟,失去了自保的最后依仗,如果楚云是个没有担当或明哲保身之人,此时他完全可以,以张燕致使部下绑架魏王家的三位公子为由,名正言顺地将张燕拿下,听候发落。
    至于还在常山郡的那些黑山军们,失去了张燕这位领头羊,只能是群龙无首,树倒猢狲散。
    以楚云的本事,要对付有张燕坐镇的黑山军尚且不在话下,就更别提是没了张燕的黑山军了。
    但楚云没有选择这个对自己最轻松有利的路,而是选择遵守承诺,即使与曹洪对着干,也要让黑山军得到本就应该属于他们的粮草份量。
    除了“义薄云天”四个字,张燕已经不知道还能怎样形容眼前这个看似年纪不大的青年了。
    “大恩大德谈不上,我只是将朝廷本就欠你们的奉还给你们罢了,说得直白点,就是主持一次公道。”
    楚云摆摆手,心想自己还好早就听惯了这些阿谀奉承的话,否则被张燕这没完没了的捧杀,还不得面红耳赤。
    “说出来不怕让将军见笑,在这乱世,末将已经不知道多久未曾听到过这‘公道’二字了!
    若真乱世是无尽的黑夜,那将军便是黎明的曙光!”
    “好家伙,这张燕要是晚出生个一千几百年,就不用当什么贼匪,可以直接改行当现代诗人了!”
    楚云只觉得自己当真有些招架不住,在心里默默吐槽。
    “也就是说,将军能接受我提出的这些,愿意等朝廷归还亏欠的粮草,是么?”
    “当、当然!这还要多谢将军!”
    听了楚云的话,张燕美得身子都快要飘到天上,哪里还会说什么拒绝。
    楚云许诺的这些,是张燕半个月前连做梦都不敢想的美事。
    如果不是身为车骑将军的楚云亲口许诺,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而且张燕很聪明,他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对于楚云而言,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楚云也没有再捏造谎言继续骗他的理由。
    所以,楚云现在所说的,一定是真心话。
    “这次亲自来拜会车骑将军,果然是赌对了,将军真是天人一般,如此胸襟气度,高瞻远瞩,天下绝无仅有!”
    张燕在内心默默地庆幸自己的决定,甚至沾沾自喜,开始有点儿佩服起自己能做出这么明智的决断。
    “当然,我也希望将军你能正确领导黑山军的弟兄们,诸如扮做盗墓贼去惦记那些士族家的祖坟这种事,还是莫要做了,不但给百姓们添麻烦,而且也着实有损阴德,将军还是给子孙后代们积些福吧。”
    楚云说这些话,只是单纯为了确保张燕不会再让黑山军们重蹈覆辙,被人抓住把柄挑起事端。
    至于什么阴德、积福一类的,楚云这人既不信前生,也不信有来世,这些话在他看来,不过都是装神弄鬼的无稽之谈罢了。
    “这是自然,末将在此向您保证,从今往后,冀州绝不会再有任何盗墓贼,若是别人敢干这种勾当,末将定当亲手替将军您将这群害群之马自冀州的地面剔除。”
    张燕拍着胸脯说得是大义凛然,仿佛先前他就不曾做过这种勾当,真有“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味道。
    感觉这这张燕已经活成人精,楚云在心中暗骂其厚颜无耻,嘴上还要说着“谢谢”。
    张燕也知道,楚云对自己这么宽厚仁义,既是出于自身高尚的德行情操,也是希望他张燕以后能一心想着朝廷,别再有其他心思,跟朝廷作对。
    不过现在楚云肯定已经放心了,因为从张燕这种如老狐狸一般狡猾的家伙,是不可能自找死路继续跟曹操作对的。
    正事已经交流完毕,二人又相互虚以委蛇了几句,楚云就拍手命人把其他人都喊来,正式开始宴席。
    好酒好菜盛情款待了张燕,让其吃饱喝足,楚云又带他参观了城内军营中曹军精骑们的军容。
    亲眼目睹曹军精骑以及西凉精骑们的英姿后,张燕对楚云的敬佩之心更甚,尤其是视线接触到精骑们的坐骑时,闪烁着羡慕和贪婪的光芒,被楚云尽收眼底。
    为将帅者,就没有不爱好马的。
    早些年张燕也费尽心思去淘些上好的马匹,不过在乱世好马往往是有市无价,强如袁绍,在其富得流油的时候,军中战马也多为本地马匹,却少有凉州大马和乌桓战马。
    若非曹操在楚云的帮助下打通了各种购买渠道,就算钱再多,也不可能像现在这么轻易就购置如此多的良驹。
    “将军若是喜欢,我回头命人给你送五百匹西凉战马过去,如何?”
    看着两眼放光的张燕,楚云适宜地谈笑着送上这个人情。
    “这,这怎么好意思呢……”
    张燕听着激动得心脏砰砰直跳,见楚云不像是客气一句这么简单后,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楚云肯答应解决如同他燃眉之急的粮草问题,在张燕看来已经是值得斋戒沐浴以谢神佛了,这平白无故多送五百匹好马,简直比中了彩票还让人兴奋。
    “无妨,只要平北将军喜欢,这就算做我私人给将军的礼物好了,嗯,就这么定了!”
    楚云轻松地下了这个决定。
    他这么做,是想牢牢绑住张燕,确保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张燕都能记住他今日承楚云的恩情。
    而且五百匹战马虽然不少,但张燕得了他们,也无法组建大规模的骑兵部队,充其量是挑选精锐心腹组建一支亲卫骑兵,耍一耍威风自娱自乐,日后碰上战事,也只能起到自我保护的作用。
    “如此,就多写将军了!将军的恩泽,末将永世难忘。”
    “将军言重了。”
    见张燕眉宇间的狂喜之色,楚云心想不求你张燕永世不忘,只要这辈子别忘了,我就知足了。
    张燕作为客人留了一日,就很自觉地向楚云道别,离开了无极。
    也许是聪明人之间的默契,王当之事,已经那五千被楚云送还给张燕的原黑山军战俘最后落得个怎样的下场,张燕没主动提及半句,楚云也心照不宣地不曾过问。
    就好像,从来都没有这些人,也从来都没发生过这些事。
    送走了张燕,楚云开始着手安排,与将军们一起带着将士们,互送曹丕三兄弟回邺城。
    责备教训的话,楚云已经跟三位弟弟很严肃地说过一次,虽然作为兄长他多少也有教育弟弟们的责任,但楚云觉得就算孩子们犯了错,认真地去讲一遍纠正错误就可以了,去反复唠叨个没完没了,只会起反效果。
    临行前,甄尧倒是对楚云有了不舍之心,楚云自然看出了他的心思,知道他有心随自己回邺城,又不能抛弃祖业和家族不顾。
    感念甄尧毕竟在这段时间办事积极配合,对自己提供了诸多帮助,楚云临行前给了甄尧一个许诺。
    日后他的儿子如果有意入朝为官或参军,楚云愿意提供一点“小小的帮助”。
    当然,楚云说得小小的帮助,在甄尧看来,无异于是一条平步青云的大道。
    至于那位无极县胡县令,虽然楚云明确表示过不会去追究他的责任,但他本人倒是豁达,认为车骑将军宽宏大量,但他无论出于何种原因,但违反律法是事实,能保住性命已经是车骑将军法外开恩,他无颜面继续做官,主动辞官归隐,去投奔张燕了。
    对于他的选择,楚云没有多言,选择了尊重。
    最后,在甄尧感动涕零的千恩万谢下,楚云与马超、王平、曹休,带着曹丕三兄弟和两万精骑两千步军,踏上了返回邺城的道路。
    ——
    邺城,镇北将军府。
    自从曹操平定河北后,对文臣武将们,尤其是追随自己多年的有功之臣大加封赏。
    而曹洪也是在那时一跃成为“四镇将军”之一的“镇北将军”。
    显然,曹操把这个位子给曹洪,大有让他在曹操本人不在时,代为操持河北军务的意思。
    可见,曹操对曹洪非常信任,也没有忘记当年曹洪让马相救的恩情。
    此时,曹洪正在自家府上,发泄着心中的怨气。
    “真是岂有此理?!”
    在大厅中来回踱步的曹洪,正穿着一身最雍容华贵的墨绿色丝绸长袍。
    曹洪目光四下巡视,气急败坏的他仿佛突然捕捉到某个目标,然后走到一个看上去就很名贵的青铜器面前,伸出手将其高高举起,仿佛下一秒就要用力将它砸到地上,恨不得将其摔个粉碎。
    可是下个瞬间,他眼神中的怒火像是被一捧黄土强行掩盖似的,悄然无息的随之熄灭了。
    他无力地垂下手,将手上“幸免于难”的青铜器重新小心翼翼地放回原位,然后开始低语着下人们根本听不清的话。
    “把馥儿叫来,然后所有人都出去。”
    从先前的狂躁中完全恢复理智的曹洪冲着门外候命的门客下令道。
    “喏!”
    应声一起,候命多时的门客便健步如飞地离开并前去执行命令。
    没过多久,一位同样衣着华贵但脸上带着三分阴桀之气的青少年就走了进来。
    “爹,您叫我?!”
    这位介乎于青年与少年之间的年轻人,正是曹洪的长子曹馥。
    当初,把曹丕欺负得抬不起头的人,正是他。
    “来了?跟我过来。”
    曹洪此刻面色阴沉地在前面引路,带着曹馥一起到一张气派的方桌前,与曹馥相邻而坐。
    “怎么样?近几日有曹休那小子的消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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