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 我想要的爱情(5)

    「说傻，我也是傻啦，但我就想说，反正一个人拚也是拚，倒不如两个人一起努力啊，对不对？」说到这里，黄阿姨总算抬头，看着身边的老公说道，「其实，这个人都是惦惦在做，做就要做到最好，有时候我也会觉得他为什麽这麽笨、为什麽不会变通？不过这就是他啊，笨笨地做，总有一天人家会看到的，是吧？」

    「就像是阿姨你看到了？」陈哥笑问。

    黄阿姨跟着笑了。

    望着黄老伯，她点了点头，「……对啊，看到了。」

    「好了啦！都是过去的事了，还说这麽多有的没的，反正他们也会剪掉啦！」黄老伯脸上闪过一抹暗红，说什麽也不肯对上老婆的眼神，「……不过，以前让你受苦了，抱歉呴。」

    这一句迟来、却意义深重的抱歉，使得早已释怀的黄阿姨大笑出声，黄老伯或许也觉得不好意思，默默地摇头笑了。

    成长於保守年代的黄老伯夫妻，就像是我们生活中遇见的阿公阿嬷，腼腆、害羞、不擅於表达情感，说完了这些，他们始终没有看向对方的表情，低着头，噙着笑，继续拣选着用爱心栽培的茶叶，不晓得彼此眼中含着相同的泪光。

    这一幕，悄悄地落入了摄影镜头之中。

    屋内的采访还在继续，我忍不住退到门外，感受到傍晚的徐徐凉意，用力呼吸，却怎麽样也止不住奔流的眼泪。

    姓于的，你哭什麽啊？

    抹掉眼泪，我忿忿地问着自己。

    为了平稳不听使唤的情绪，踩着向晚的余晖光影，我在大院子里不停地绕着慌乱的圈子，一圈又一圈，思绪彷佛随着脚下的步伐，缠成了一团无解的结。

    看着黄老伯夫妻，我想起了我的父母。

    从小到大，数不清有多少人用着同样欣羡的目光看着我，用着羡慕的语气对着我说：「于珊，你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我总是笑，也只能笑。

    笑着对他们说：「对呀，我知道。」。

    是啊，我是幸福。

    可我的家庭不若旁人想像的美满。

    打从我有记忆以来，我就知道，我的爸爸不是我一个人的爸爸，他的爱分给很多很多人，包括大哥、包括二哥，当然，还有我和妈妈。

    除此之外，他却有着另一个女人，另一个孩子，另一个家庭。

    他不是我一个人的爸爸。

    他不只是我们一个家庭的爸爸。

    即使爸爸不曾和我提起这件事，即使在我眼中，爸妈的相处模式很普通，就像是我见过的同学家庭一样普通，一起吃饭、一起看电视、一起到超市购物、一起牵手过马路……说不定，还比某些夫妻甜蜜了些。

    爸爸对我很好，不论我想要买什麽，或是学校有任何大小活动，只要我开口要求，他没有拒绝、缺席过任何一次，我知道，他绝对是爱我、宠我的，我否认不了。

    只是，当我看着爸爸步出家门的背影，我总是想着：你要去哪里？是不是要去另一个家里？你会不会抱着另一个女儿说我爱你？

    我不敢问妈妈，於是我问了大哥。

    于仲说，感情是很复杂的事。

    「身为于仲、于季、于珊的爸爸，他尽到了比许多父亲都还更多的爱与责任，他爱我们，我们也爱他，对吧？」甫上大学的于仲看着我，说道。

    小学六年级的我点了点头。

    「然而，身为一名妻子的丈夫，他却连最基本的忠诚都失了分。」于仲放轻了音量，不让客厅的妈妈听见，「可是，那是他们夫妻之间的问题。珊珊，你或许不能理解，但事实就是这麽回事，我们没有资格批判他们两人的问题。」

    他们的问题，他们的决定。

    我们无权置喙。

    好几年过去了，于仲的话语言犹在耳。

    现在的我，究竟比当初似懂非懂的我懂了多少呢？

    我不知道。

    我想要的爱情，我没有在自己的父母身上看见。

    「宋大翔……」

    等我回过神来，我已经走在下山的路上。

    站在一闪一灭的路灯之下，接起震动的手机，听见宋大翔的声音在另一端出现，我突然觉得自己脆弱得可以，所有情绪在心底碰撞出毫无章法的紊乱，像是触碰到了什麽开关，心口抽着，哭得更加毫无保留。

    「我好想你……」

    漫无一人的郊外，只有我的寂寞与我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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