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警报

    沈亦欢对于陆舟而言,不是茫茫人海中那个有些特殊的人。
    她是人间的意外。
    他第一份自己感受到的情感，对象就是沈亦欢。
    那份爱意,像熊熊烈火,在他的荒芜年纪中放肆燃烧，从未熄灭过。
    刚开始，他拼命掩饰自己对她近乎变态的、疯狂的情感,他还是那个所有人眼中高冷矜贵的男神。
    没有人知道背地里的他，那么如履薄冰，摇摇欲坠的喜欢着沈亦欢。
    这种喜欢,蚕食他的理智。
    最后,他终于没有抵住眼前美景的诱惑，和沈亦欢在一起了。
    可他不知道，他的爱意根植于扭曲晦涩的曾经，家庭的淡漠以及陆有驹对他从小的高要求，让他面对一份属于自己的情感时,同样偏执扭曲。
    他没有安全感,于是有了可怕的控制欲和占有欲。
    他一直隐藏的很好,为了让沈亦欢不害怕他而离开。
    唯一一次失控就是在分手前最后一次见面。
    他把她关在卧室,厚重的窗帘挡出外面的光线,他绑住了她的手、她的脚，将她轻柔的放在床上。
    每个晚上，他抱着她入睡又醒来。
    为她做好饭菜,喂给她吃。
    喂饱她后,再喂饱自己,用她的身体。
    一次次占有。
    那段时间，沈亦欢从茫然，再到愤怒，最后是哀求。
    可那段时间，的确是陆舟最开心的时候，再也不用担心别人能从他身边抢走她，再也不用担心她那双漂亮的眼睛会去看别的男人。
    ……
    这么些年来。
    想忘掉她是真的，可不爱她却是假的。
    ***
    “你什么毛病！”
    沈亦欢推开他，扒拉开领子看了眼。
    都快紫了。
    还泛着血丝、血点。
    谁看了不知道这是什么？
    偏偏还是军营里弄出来的，不知道那些不知情的人看了要怎么想。
    “别人看见了我怎么说啊？”她瞪他。
    “就说我弄的。”
    她翻了个白眼，嘟囔：“罚完我再等着冯司令罚你么。”
    “你跟我来。”
    他拉起沈亦欢的手腕，穿过漆黑的走廊，轻车熟路，拐过两个弯。
    沈亦欢路感很差，完全是跟着他走，早就不清楚自己已经到了哪里。
    穿过幽长走廊，他拉着沈亦欢的手，在一扇门前站定。
    拿出钥匙，金属的声音在静谧黑夜中无限放大，敲击神经。
    她后背被推着，走进漆黑的房间，然后啪一声，白炽灯亮起，照亮屋内的设施。
    沈亦欢略微睁大了眼。
    这他妈是陆舟的寝室？！
    她被拉到一把椅子上坐下，陆舟便转身进了另一间房间。
    他的寝室和她们住的不一样，一人寝，外面是客厅，卧室门没关，可以看到里面的床，被子整整齐齐的叠成豆腐块，收拾的特别干净，没有任何装饰品。
    陆舟拎着药箱出来时，沈亦欢还扭头在屋内东张西望。
    他把药箱放地上，半跪下来，拉起沈亦欢的手，将袖子卷上去。
    手肘上擦开皮，泛血丝，红彤彤一片，又晕开乌青。
    其实不严重，沈亦欢是容易留疤的体质，皮肤细嫩，稍用力，身上的红痕都得留好几天，更不用说这种磕伤。
    陆舟皱眉，脸色沉下去。
    他打开药箱，手法娴熟，棉花沾上酒精，放轻了动作在她手肘上擦拭。
    沈亦欢轻轻倒抽了口气。
    他动作微顿，抬眼：“疼？”
    她诚实回答：“有点。”
    “我轻点。”
    他放轻了动作，从沈亦欢的角度看过去，可以看到他垂下的黑睫，眼尾收拢，深邃深刻，顺过肩膀，就到了后背。
    这的衣服底下。
    就有樱桃的纹身吗？
    她不由自主伸手过去，刚要触及他的后背，就被陆舟拉回去。
    跟另一手一样，卷起睡衣袖子，消毒处理伤口。
    “乱动什么。”
    “我今天听人说，你背上有纹身，我能看看吗？”
    他倒是没什么秘密被人知道的吃惊反应，淡定的收拾了药箱，把棉花丢进纸篓里，拎起药箱放到桌子上。
    然后淡淡说：“没什么好看的。”
    “……”
    像一拳头砸在了棉花里。
    太难受了。
    “可是我想看。”
    他沉默不语，背倚着靠背没动，眼神也很淡。
    沈亦欢也固执，盯着他，就等他回答。
    最后陆舟勾唇轻笑：“不行。”
    “……”她翻了个白眼，换了个问题，“什么时候纹的。”
    “两年前吧，快三年了，不太记得了。”他回答。
    两年前，快三年。
    那是他们刚刚分手的时候。
    “可是，军人不是不可以在身上纹身吗？”沈亦欢问。
    陆舟：“我这个不一样，特殊原因。”
    沈亦欢想不出什么原因，是军人可以破例在身上纹身的，还是很大的一个纹身。
    她还想问什么，陆舟又说：“检讨，别忘了。”
    “……我都没写过检讨呢。”
    她眼睛直直看着陆舟，意思很明显。
    从前高中，她的检讨全是陆舟写的。
    当时班主任有个变态的规定，第一次犯错检讨是500字，后来每次递加500字，沈亦欢频频违反校规。
    检讨的字数累积到了5000字。
    她不想写，就撒撒娇让陆舟模着她的字迹帮她写。
    对于她，陆舟向来没什么底线，软着求几句，或是一个吻，多少字他都给她写。
    沈亦欢见他没反应，拽下自己的领口，愠怒的瞪他，指着红痕。
    无声的威胁。
    陆舟看着她动作，衣服被扯下，领口布料绷直，皱在一起。
    那一点红，印在白皙的皮肤与骨感的锁骨上，像是一种诱惑。
    他眼眸渐深，最后扯起嘴角，沉哑的开口，笑声溢出来。
    陆舟自己也能发现。
    自从沈亦欢来了新疆，他的脾气和性格都在一点点好转，笑声也比从前多。
    可与此同时，他也在害怕，哪天沈亦欢又要离开。
    拿了纸笔从卧室出来。
    他拧开笔盖，笔锋凌厉，在顶上写下“检讨”两个字。
    沈亦欢趴在他桌边，脸颊侧着，看他写字。
    他还是能轻松写出沈亦欢的笔迹，只在每个字收尾的时候划出自己独特的凌厉笔锋。
    很快写完，他在最后署名，写下沈亦欢的名字。
    叠了两下，塞到她手里，起身。
    “走吧，送你回自己寝室。”
    ***
    后面几天。
    沈亦欢都专心下来好好拍摄，提前把自己的所有内容都给拍完了。
    而电视台的节目组还在围绕着张桐戚进行拍摄，被罚以后张桐戚就一直有些轻微感冒，没精力再去跟沈亦欢过不去。
    沈亦欢本就根本都不想见她，早避的远远的。
    她是真没心情跟张桐戚斗。
    没意思。
    她都没把她当成个对手，有什么好斗的。
    论陆舟，她清楚知道，陆舟根本对张桐戚没一点儿意思；论工作，她也受不了那娱乐圈里明争暗斗的氛围；再论家庭，沈亦欢不了解她家庭如何，也没兴趣；论容貌，这些年张桐戚虽的确好看，可对于容貌的自信，沈亦欢从小就是有的。
    她偷了空闲，避人群，坐在树荫下玩手机。
    她刚发了一条朋友圈，定位是新疆。
    没一会儿，便有好多的点赞评论。
    她看了遍，扯扯嘴角，又收到两条私聊信息。
    高尔基：我说怎么这么久不见你，原来跑去新疆玩儿了
    高尔基：什么时候回北京啊？
    樱桃：来工作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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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尔基：这种工作你也接啊？？484傻？
    樱桃：挺好的，散心。
    高尔基：你别是要修禅了吧
    “……”
    聊了一会儿就结束。
    林开歌当初还有过要追沈亦欢的意思，可他追过太多人了，你来我往过几招，也就清楚什么样的女孩是欲拒还迎，什么样的女孩是真对他毫无兴趣。
    沈亦欢是第二钟。
    于是干脆放弃了。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也不是什么非你不可的年纪，既然没可能就放手去找下一个呗。
    刚和林开歌聊完，划开对话框，又一条信息弹出来。
    是她和邱茹茹、顾明辉的三人群。
    顾明辉：樱桃，你什么时候有空啊。
    樱桃：我每天都挺空的。
    茹茹球：我下周没工作，顾明辉他下周也要去新疆谈个工作，我们一块儿过来找你玩啊。
    樱桃：行啊，你们确定时间了跟我说一声。
    樱桃：厉害啊顾少爷，工作都谈到新疆来了？
    顾明辉：家里老头子让我帮衬着管理公司呗，我就随便意思意思。
    茹茹球：苟富贵勿相忘。
    沈亦欢边聊天，边笑起来。
    小姑娘笑声清凌凌的，勾着盛夏的尾稍，挺悦人的。
    天气也一天天凉起来了。
    刚来时穿件短袖还嫌热，现在却是要披件外套才不受冻了。
    她正专心“上班”时间摸鱼，突然听到身后一声呵，声音挺响，还急切，吓得她直接松了手。
    手机掉下去，啪嗒啪嗒翻下两格台阶，躺在上面。
    好在没摔坏屏幕。
    “……”
    沈亦欢弯腰，捡起来，才回头朝身后看过去。
    是何闵。
    “怎么了吗？”她问。
    别又是来找她去聊闲天儿的吧。
    “快点，陆队发火了，快快，你去劝劝！”
    虽说沈亦欢也不知道为什么陆舟发火要来找她去劝，可她还是不由自主的跟着何闵往另一个方向跑过去。
    还没走进就听到陆舟的声音。
    话里透着火气。
    这倒是少见的。
    他性格习惯了隐忍，外露的剧烈情绪都是很少见的。
    沈亦欢跟着何闵走进去。
    就看见张桐戚，身边站着助理的经纪人。
    经纪人好歹带过几个明星，手里资源颇多，在娱乐圈里算个知名的人物，哪里听的入耳这样子的数落。
    不服气道：“我们这也是给你们做宣传，怎么就算违反规矩了。”
    沈亦欢安静走到秦筝身边，问清了事情的情况。
    她们在进入军营的第一天就被命令告知，所有拍摄的内容在发布前都需要经过他们的审核，否则不能发任何照片或视频。
    而张桐戚的工作室，为了炒热度，发了一组照片。
    不仅有她自己，还有正在训练的军人们的照片。
    陆舟直接拧眉：“你再说一遍。”
    话里的温度直接降至零点，挂上了冰碴子，饶是经纪人，也没敢说什么。
    张桐戚说：“陆舟，这次的确是我的工作人员做的不对，我们已经把微博全部删除了，网上流传出去的也在联络人立马删除。”
    陆舟：“进队的第一天有没有告诉你们不能乱发东西。”
    “说了。”
    “那就是明知故犯。”声音里满是警告，“都收拾东西滚蛋！”
    一边，何闵轻声问沈亦欢：“你不劝劝？”
    沈亦欢看着他，实话实说：“我又不喜欢张桐戚，干嘛要替她劝。”
    “……”
    小姑娘还挺实诚。
    经纪人瞪圆了眼睛，气急败坏，声音尖利：“你一个队长拽什么啊，你让我们滚蛋就滚蛋？这档节目可是新疆旅游局和节目组的平等合作！”
    沈亦欢蹙眉。
    一旁的何闵也皱起眉。
    原本那些照片未经允许发布的确是不对，可好在没有泄露什么机密，删不删外界影响都不大。
    可陆舟脾气在那，出了这档子事，张桐戚又是第二次违规，肯定闹的严重。
    他才去叫了沈亦欢，想看这事能不能有转机。
    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这种话。
    那他妈就快滚吧，何闵想。
    陆舟面色不变，扫了经纪人一眼：“那你就看看我能不能让你们滚蛋。”
    ***
    这是沈亦欢第一次认识到，在这军营中，陆舟的权力有多大。
    他先前那句“这里我说了算”的确是真话。
    当天下午，张桐戚一行人的行李就全部被拎出了寝室。
    他们身为军人，当然不能真把人赶出去，只是把原本安排给她们的寝室收回，如今快入秋，夜里更凉，在外冻一夜不是一般人能抗住的。
    陆舟最后只仁至义尽的给了他们一辆车，让人送他们去最近的机场。
    晚上。
    沈亦欢坐在床边跟秦筝聊天。
    她们年纪差了近十岁，聊起来倒是没代沟。
    “你们的那个拍摄，会被拖延进度吗？”沈亦欢问。
    秦筝：“还好，已经拍的差不多了，本来张桐戚就是个其中的内容之一，她偏要把自己当成视频主角，原本昨天她的内容就可以结束。”
    沈亦欢笑笑：“你脾气也太好了，这都由着她。”
    “没办法啊，我们做幕后的，跟她们比没有表达的公平性，张桐戚最近热度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呗。”
    沈亦欢洗了把脸，趿上鞋子，说了声“我出去一趟”便走出寝室。
    西北风猎猎。
    陆舟刚从司令办公室出来。
    下楼时看到楼下一个瘦小挺立的黑色身影。
    卫衣帽子拉到了头顶，双手揣兜，背对楼梯，月光笼罩下，发丝从两侧飘出来。
    沈亦欢听到动静，看到他。
    身形颀长，站在台阶最上，天生的压迫感。
    这里远离城市烟火与人家灯火，一入夜就静的不行，悄无声息的，只几盏路灯，与月光，尽职尽责的撒下光线。
    照亮两人的脸部轮廓。
    “找我？”他走下楼。
    “嗯。”她说。
    天冷，沈亦欢一走出建筑物的遮挡，被北风一吹，就惹不住打了个喷嚏。
    陆舟看她一眼。
    脱下身上的外套，披到她身上，立起领子，拉链拉到最上面。
    “什么事？”
    “也没什么。”沈亦欢抿唇，“就是今天那个人骂的太难听了，我过来看看，你会不会偷偷哭鼻子。”
    陆舟听完，长臂一伸，把人捞进怀里。
    天寒，怀抱却是滚烫。
    沈亦欢缩了缩脖子，没挣，只说：“你干嘛，我不是过来给你占便宜的。”
    “抱会儿。”他轻声说，“别动。”
    ……
    也不知道抱了多久。
    忽然一道警报声响彻半边天。
    随即广播便传出声音：紧急集合救灾！紧急集合救灾！
    陆舟松手，扭头看警报传来的方向，下颌线拉扯出一道凌厉的线条。
    他回头，垂眼看着沈亦欢。
    “回去寝室的路认识吗？”
    她点头。
    “好，马上回去。”他说，“我走了。”
    ***
    沈亦欢看着陆舟跑远的背影。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的背影。
    共同奔赴过去的，是许许多多军人从寝室奔出来的背影。
    他们动作利落，开门上车，车灯乍亮，照亮黑夜。
    车辆满载着军人，行驶在空旷而笔直的公路上，大漠的辽阔大气在这一刻与他们合为一体。
    沈亦欢在那一刻知道。
    陆舟身上这铜墙铁壁、不屈傲骨是如何磨砺出来的。
    是这一片黄沙土地，是这里的责任与担当，是日日夜夜春夏秋冬的锤炼。
    - 肉肉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