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水落石出（上）

    “斩妖除魔”是灭心给予木非林草两人的暗号。
    他们三人都是人类修行者，自然不会是妖魔，灭心如此说的用意指的是斩除龙覆海这三只天妖。
    怪物巨人模样的灭心虽然看起来鲁莽蛮横，其实他心中一片清明，深知对方毕竟是天妖境的大妖怪，若是真的强行硬拼，就算他和木非他们联手也不一定能占得上风。
    是以他假装与木非缠斗，并暗示了他们一句话——“斩妖除魔”。
    木非和林草听懂了他话里的深意，配合灭心合演了这么一出戏。
    如此一来，龙覆海三人果然上当，他们想要让灭心和木非互拼，等他们两败俱伤之际再坐收渔利，眼见林草落单，便想要先合力消灭这个威胁极大的天道修行者，哪知道一时大意，不光没有伤到林草，反倒是山空陷被木非和灭心出其不意地合力一击打得生死不知！
    还未开打，三天妖便折了一员，剩余的龙覆海和青姬眼看局势急转直下，知道今日计划已然完全失败，若是此刻再不离开，怕是要全员饮恨于此了。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龙覆海和青姬现在都存着一般无二的心思，决定独自开溜。
    林草忽然一皱眉，喝道：“不对！他们要跑！”
    他带着战术目镜，心眼锁定在龙覆海身上，此刻忽然发现龙覆海留在原地的气息一变，心知不妙，当即大声提示木非和灭心。
    可惜等林草发现之时已经晚了。
    龙覆海留在原地的乃是他的身外化身，本体早已偷偷潜至苍茫江水之中。
    他的本体乃是一条蛟妖，此刻大蛟入水，瞬息之间远遁十里开外，岸上三人只得眼睁睁地看着水底一道浊浪远去，再想去追已是来不及了。
    “这条该死的老蛟！”隐在暗处的青姬见状恨得牙痒，龙覆海先她一步逃走，让对方提升了戒心，她再想要逃可就难了。
    所幸青姬的修行功法特殊，她的身体是由万千条细小竹叶青蛇妖组成，所有的竹叶青都是她的身外化身，虽说其中只有一条乃是本体，可秒就妙在——危急之时，本体与身外化身可以互相转化！
    也就是说，哪怕本体被杀，可只要有一条竹叶青活着，青姬的本体就可以瞬间取代身外化身活下去！
    想要杀死青姬这条万蛇之蛇，就必须将她的本体与所有身外化身一并杀死！
    黑暗中亮起无数点细微的暗红色妖气。
    青姬将大部分的竹叶青从虚空中暴露出来，想要借此吸引对方的注意，本体暗地里控制着剩余的身外化身潜入更加隐蔽的空间之中，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
    果然如她所料，木非三人眼见那些妖气出现，当即各展手段，银芒、火焰、佛光同时亮起，大片的竹叶青被当场击杀，可是青姬已经暗笑着准备离场。
    “愚蠢的人类，我的修行功法岂是你们能够想到的！”
    青姬得意不已，本体的那只小小竹叶青已经悄然游到了江边岸上，打算效仿龙覆海借着黑夜里的江水遁走。
    她的水性虽不如龙覆海这条老蛟，可是蛇类妖物在水中的速度也不绝不是人类修行者可以追得上的。
    眼看大功即将告成，青姬正想要跳入江水中，忽听天边传来一声熟悉的轻笑声——
    “青姬，你要去哪？”
    青姬闻声当即骇然失色，只见一道暗红色妖气照下，一根青翠的柳枝伴着妖气急速飞来，“啪”的一声钉在了青姬本体的七寸要害之上。
    七寸被制，青姬当即动弹不得，只得恨恨地看着天上那个暗红色的女子身影，喝道：“苏画！”
    苏画闪身来到江边，信手将柳枝拾起，看着柳枝上的那条小蛇，笑道：“青姬妹妹，你的修行功法我可是一清二楚。被制住了要害，你可就不能再施展那些神奇的手段，与身外化身相互转化了。”
    青姬绝望地闭上了眼，这天下只有一人知道她的弱点，那人就是曾经的秋山十二天妖之首的苏画。
    她当年修行未大成之时，是苏画帮她挡去了几次灾劫，后来也是苏画多加指点，她才能够有惊无险地步入天妖之境，是以对于她的一切手段，苏画都是一清二楚。
    青姬不甘心地看着苏画，问道：“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玄离呢？”
    “被我杀了。”苏画轻拢发丝，毫不在意地说着。
    青姬闻言声音一抖：“你、你竟然杀了玄离？”
    “差点就没有赶上呢。”苏画答非所问，掏出一只瑟瑟发抖的白兔来，笑道：“幸亏遇上了玉婵，这才及时赶到。”
    “玉婵！”青姬看到那只白兔，当即大骂道：“怎么又是你这个害人精！”
    “我也没办法啊……”玉婵苦着脸，“我倒霉啊……啊不是，是苏画姐姐神机妙算，知道我的每一个动作，所以提前在路上等着我了。”
    原来玉婵之前二次逃走的时候，好死不死地撞上了循着气息找来的苏画。
    这只白兔妖的运气真的不好，每次逃跑都会正好撞到树桩子上。
    “玉婵妹妹还是这么调皮。”苏画轻轻在白兔头上一扣，一手捧着白兔，另一只手将青姬从柳枝上解下，笑道：“两位妹妹，别来无恙？”
    青姬懵懂地看着苏画，道：“你不杀我？”
    “姐妹一场，我哪里忍心呢？”
    “可你却将玄离……”
    苏画眼睛一瞪，青姬当即吓得住嘴，嗫嚅道：“是，妹妹知错了，姐姐慈悲心肠，念在旧情上，饶了妹妹吧。”
    “嗯，你们随我回聊斋吧。”苏画一挥柳枝，青姬和玉婵竟是被她吸入了柳枝之中。
    这边苏画云淡风轻地收了青姬和玉婵，另一边木非和林草却是忙得焦头烂额。
    灭心看到苏画出现，当即大吼一声“邪魔”就要上前拼命。
    木非和林草一左一右拦住，这才没让灭心暴走。
    木非无奈地挡开灭心一记梵音落花，心中暗道：“这位灭心大师真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看到妖魔就仿佛见了仇人一样。”
    “老妖尼！”林草手中南离剑剑走龙蛇，地煞离炎七十二剑纷纷向着灭心招呼而去，边打边骂道：“你个不知好歹的老妖尼！苏画招你惹你了？”
    “她是妖怪！”灭心狂吼一声，退后一步喝道：“你看不到她身上那身暗红色的妖气吗！”
    “我又不瞎，当然看得到。”林草郁闷地点上一根烟，道：“不过那又怎样？”
    “那是她吃人的证据！”灭心冷声道：“吃过人的妖怪，妖气沾染了杀业，才会变成这种颜色。”
    林草看了眼正对自己盈盈而笑的苏画，叹气道：“谁没有点犯过错的曾经呢？起码这几年我和她相处之中，她可是一心向善，从来没有吃过人。”
    “狗改不了吃屎。”灭心摇头道，“食髓知味，吃过人的妖怪抗拒不了那种诱惑，必须见一个杀一个，不能留在世上！”
    林草大怒，南离剑上腾起一道火焰，道：“你才是狗咧！”
    “大草！别别别！”木非见状忙劝道，“大师，苏画姐真的不是坏人。你们二位听我一句劝，眼下还是去抓那条蛟要紧！”
    “你闭嘴！”灭心冷笑一声，“你我的账还没算清，套什么近乎？我杀了这只妖狐后，自会再来找你问清灭迹的下落！”
    木非吃瘪，无奈地叹息道：“真是不知好歹！”
    林草道：“跟这个喜怒无常的老妖尼有什么好说的！你忘了她之前是怎么对你的了？”
    “她……”木非闻言低下头，道：“大草，我觉得吧，灭心大师应该没有真想杀我……”
    “你个混账东西！”林草大骂一声，“什么？你还帮她说话？”
    “不是帮她说话……”木非尴尬一笑，道：“灭心大师只是手段激进了一些……她要是真想杀我，在冰牢里面，我和林同学还有田蓉蓉已经被她杀死了，哪里还能站在这里和你说话？”
    诚如木非所言，灭心将他关在冰牢之中，并放下狠话，半个时辰不说出灭迹下落就要杀掉木非三人，可实际上她也只是一直用苦刑相逼，并未真的痛下杀手。
    “而且，灭心大师不是还和我们联手打败了那只天妖吗？这可以证明大师心中还是秉持正义的。”木非指着坑地的山空陷说道，忽然惊疑一声：“诶？那是什么？”
    众人闻言看去，只见坑洞之上亮起道道清辉，无数闪动着清芒的机械眼从天而降，聚在山空陷周围。
    清辉中走出一个脸上永远带着谦和笑意的西装男。
    “方兴！”
    木非等人看到这个一脸讨人嫌的西装男出现，顿时惊呼出声。
    “啊，各位，又见面了。”方兴微笑着对众人点头致意，目光扫向苏画，道：“当然，也有初次见面的。秋山大当家，您好！”
    “大当家？”苏画闻言一愣，皱眉道：“你怎么知道这个称呼？你和苏樱什么关系？”
    方兴笑而不语，转头看向林草。
    苏画面色微白，想起来某个曾经离自己而去的小狐妖，心中隐隐明白了什么。
    “你终于肯出现了啊。”林草没好气地看着方兴，“你这个幕后黑手！说，是不是你怂恿灭心来找我们麻烦的？”
    “看来是有些误会啊，这里请让我解释一下。”方兴摇头笑道，“我和灭心大师的相遇只是一个偶然，当时我与你们的赌约结束，正想离开秋山之时，哪知道却正好遇到了大师了呢？”
    “得知大师是为了寻找师弟灭迹而奔波千里至此，恰好在下又知道灭迹曾经与你们在一起，便让她来找你们询问一番，仅此而已。”
    林草喝骂道：“狗屁！那你给她那身能够屏蔽心眼的衣服干什么？明明是心怀不轨！”
    “那件百衲衣原本就是是大师所有。”方兴摊手笑道，“我不过是向她推荐了一下我们暗龙最新研究出的一种能够附着在衣服上特殊材料，这也有错？”
    “可笑！你以为我猜不到你的心思？”林草道，“你知道屏蔽了心眼，我就无法第一时间出手。然后故意没有提起我，只是告诉她木非几个人和灭迹在一起过，这样灭心就只会去找木非、林小萌、田蓉蓉！你知道灭心性情暴虐，肯定会对木非他们下杀手，是不是？”
    方兴微微眯眼，轻笑一声。
    林草说的和他所做的完全一致，这让方兴不得不感叹一声——
    “如此人才，居然不能为我暗龙所用？真是国家的损失啊……”
    方兴拍了拍手，道：“林草啊林草，你看错了一件事。”
    林草皱眉道：“什么？”
    “人心。你虽有心眼之力在身，能够洞察世间众生气息，可是在看人心这方面，还不如木非同学一半。”方兴笑道，“木非都能看清灭心大师，你却还执迷不悟，为虚假的表象所欺骗。”
    “你说什么？”
    “我是说，灭心大师慈悲为怀，一颗佛心坚定不移！”
    “就这个杀神？”林草嗤之以鼻地一笑，不屑道：“他都能慈悲为怀？那我岂不是救苦救难地活菩萨了？”
    方兴叹道：“我天生拥有读心之术，能够看透常人心声，自然不会弄错。灭心大师看似暴虐，其实心中一片光明，拥有一颗真正佛心，乃是一位得道高僧。”
    “所以我知道他一定不会杀木非。”方兴看向木非，笑道：“我可不舍得让我未来的优秀队员这么早就死啊。”
    木非一愣，摇头道：“我不会加入暗龙的，赌约里面已经说好了的。”
    “嘿，瞧我这记性！”方兴打个哈哈，不再提这事，对着灭心说道：“大师，据我观察，这只九尾天狐确实不是凶恶之徒，能否给在下一个面子，今日就此作罢？”
    灭心断然拒绝道：“不行！妖邪必须诛杀！”
    ”她和那些为祸世间的天妖不一样。“方兴眯眼笑道：“大师就算不相信在下，起码也该相信暗龙这个名字！”
    灭心冷哼一声，转身捡起地上的百衲衣披上，摇身一变，身形瞬间缩小，重新变为了那个妖娆柔弱的美艳尼姑模样。
    她出生的天山悬冰寺受制于暗龙，虽然灭心乃是寺中未曾在暗龙名下登记在册的修行者，但是方兴用暗龙的名号发话，饶是灭心也只能顾及到恩师嘱托，就此作罢。
    “谢谢。”苏画对着方兴盈盈一福，跟林草和木非站在了一处。
    “看在那家伙面子上，顺手帮你一个忙罢了。”方兴轻声自语，指着地下的山空陷道：“秋山大当家的，你这位曾经的手下，在下要带走了？”
    苏画心眼探查到山空陷的气息不复存在，知道他早已死去，叹气道：“死者已矣，尸体交给我处理如何？”
    “这……”方兴一把将山空陷从地下抓起，有些为难地看着山空陷的尸体，点头道：“也好。”
    木非奇道：“你抓他要做什么？”
    方兴眨眨眼，道：“你加入暗龙我就告诉你。”
    木非摇头道：“爱说不说。”
    方兴放下山空陷，苏画素手轻招，山空陷的尸体顿时飞到苏画身旁。
    “那么，各位。”方兴看着众人，道：“有没有兴趣随我去一趟金光山？”
    “去金光山干什么？”
    “那条蛟龙，现在已经逃到了金光山附近。”方兴笑道，“暗龙可不能容许这么危险的妖道修行者在国内招摇过境啊。”
    话语未落，方兴耳中的蓝牙耳机中传来可乐的惊呼声——
    “队长！你快过去啊！老鬼他们有些撑不住了！”
    “嗯，来了。”
    机械眼环绕住方兴，清辉掩映中，他的身影随即消失不见。
    灭心哼了一声，跟着方兴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