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觉醒

    木非睁眼醒来。
    映入眼帘的世界似乎与以往不太一样，可是哪里有区别他又说不上来，只觉得天地似乎清明了许多。
    他转头四望，目光扫过天空、云朵、高山、树木、河流、巨石、花鸟、走兽和尘埃。
    凡目光所及，一切都清晰鲜活得如同近在跟前，他能看到尘埃最细微的起伏，能看到山中虎狼慵懒地打着呵欠时卷曲的胡须、能看到河中游鱼尾鳍惬意地轻摆、能看到林木巨石的每一处裂纹、甚至能看到天空中云朵内的每一滴水珠。
    阳光普照大地，木非惊讶地发现——那无所不在的金色阳光中，飘荡着无数粒灵动异常的金光粒子，就如同之前钻入他皮肤之下的那些银芒光点一般，这些金光粒子也如同有生命的精灵一般，在天地间欢快地跳跃舞动。
    他随手抓来一把阳光，那些金色的精灵落入手心，便立即钻入皮肤之下，化为一道道和煦温暖的气息。
    气息？木非这才发觉不对，自己身体各处竟是都流动着清凉如水的气息。
    阳光化作的气息被这些气息裹挟住，没入了滚滚洪流之中，再也不分彼此。
    这是一个神奇的过程，木非每抓来一把阳光，便觉得身体内的气息壮大一分，随着气息的壮大，他顿觉四肢百骸暖意融融，好不舒服。
    “太阳还能抓住的？好玩！”
    于是他玩心大起，不停地抓着空气中的那些金色光点。
    “你、你竟能直接吞食日之精元！”
    一声娇呼传来，木非从抓太阳的游戏中回过神来，看到了身旁那只瑟瑟发抖的白色小狐狸。
    “是你……”木非一愣，看着小狐狸。
    小狐狸也看着他。
    两人大眼瞪小眼，半天没有说话。
    想着刚才发生的这一连串不可思议的事情，小小的木非绞尽了脑汁，憋出一个词儿来——
    “神仙？”
    小狐狸摇头。
    “妖怪？”
    小狐狸继续摇头。
    木非好奇地蹲下身子，用手指戳了戳小狐狸的脑袋，笑道：“活的。”
    小狐狸本来正看着他伸来的手指心惊胆战，等听到他天真的话语后不由得憋出内伤来——这孩子，莫非是傻了？
    观察片刻，确定木非似乎并没有恶意，小狐狸稍微松了口气，这才小心地问道：“你刚才……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木非想了想，道：“心跳的特别快，有些难受……然后就睡着了，就不知道了。”
    不知道？小狐狸心想你这简直是修行界最惊天动地的一睡了，居然如此淡定？
    木非忽然开口说道：“你是游戏机房的那个姐姐吧？”
    小狐狸忙点了点头。
    “你怎么变成小狗了？”木非好奇地看着她，“还能变回人吗？”
    小狐狸气得尾巴一抖。
    “你才是狗咧！”小狐狸跳了起来，“你见过哪条狗有我这么漂亮的大尾巴！我是狐狸！”
    说着，她摇身一变，化为人形——于是游戏机房里的那个可爱的小姑娘，双手叉腰，气呼呼地站在了木非跟前。
    只是没穿衣服。
    山风吹来，李晶忽觉得浑身一凉，这才惊醒过来——自己的衣服在小巷中化作原形时便遗留在了原地，此刻变成人形，当然是光着的。
    木非嘴巴微张：“真的变成人了啊！”
    “哇啊啊啊！不准看！”李晶忙蹲下身子，又变回狐狸形态。她眼中满含惊恐羞意，惊呼道：“你看到了？！”
    “看到了啊。”木非不明白她怎么突然这么大反应，不就是看你变成了人吗？
    六岁的小男孩和七岁的小女孩，对于男女之别的认知还是有不小的差距的。
    木非笑道：“你果然是妖怪，还骗我不是。”
    李晶双目含泪，恶狠狠地瞪着他：“对，我就是妖怪！一会儿就吃了你！”
    木非想了想，摇头道：“骗人。”
    李晶不服气地道：“我认真的！”
    “你是好妖怪，不会吃人。”木非一笑，“刚才你是这么说的。”
    李晶像是看傻子一样地看着他：“我这么说你就信了？你忘了刚才我差点就吃了你了？”
    “可你没吃啊，而且还哭了。”木非点头道，“你如果真要吃我，刚才就该吃了。”
    李晶盯着他看了良久，低声道：“果然是个傻子。”
    围观的林小萌和田蓉蓉表示赞同。
    “我有个问题。”李晶沉默片刻，道：“当时那只狐妖要抓我，为什么你要救我？”
    木非道：“因为她不是好人。“
    “啊？”
    “妈妈说穿超短裙又浓妆艳抹的女人都是狐狸精，不准爸爸多看她们一眼，也让我离这种女人远一些。”
    “你妈真会说话……”想着那只狐狸精风骚的模样，李晶觉得木非母亲的话很有道理，某种意义上逻辑还很缜密。
    田蓉蓉看到这里忍不住噗嗤一笑，小声道：“那只狐狸精，哈哈！“
    林小萌也笑道：“真该让苏小二也来看看，保准把她气死。”
    苏画无奈地叹道：“小二那会儿正在叛逆期，穿衣打扮太超前了，一点都不淑女。”
    林小萌和田蓉蓉对视一眼，想着小二姑娘平日里那一身吊带小背心配火辣热裤的打扮，心中暗道：“不止那会儿，现在也不淑女！”
    木非和李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李晶也渐渐对眼前的男孩放下了戒心，不由得好奇地观察起他来。
    “好奇怪啊，为什么从你身上感觉不到一点气息呢？”李晶不解地看着木非，两只爪子忽地并拢，放出一团青色妖气来，并问道：“你能放出真元法力来吗？就像我放出的这团妖气一样？”
    木非道：“像这样？”
    他意识微动，指尖顿时凝出一团银色光辉来。
    小狐狸忙点头道：“对，这是你体内的真气！怪了，明明有啊，怎么我一点都感觉不到？难道是境界差距太大了？”
    木非摇了摇头，却忽地面色一变，惊疑不定地看着天空。
    “有人在那里，一直盯着我们。”他看着虚空中那团若隐若现的红色光芒，迷惑地问道：“那团红色的，是什么？”
    李晶抬头看了看，却什么都没看到，不由得奇道：“你看到什么了？”
    “和你身上的那些青光感觉很像，那儿有一团红光，不过很淡。”木非比划着说道。
    李晶闻言大惊：“跟我身上的青光很像？红色的光芒……你看到妖气了？！”
    木非恍然道：“那是妖气啊……”
    “难道是那只狐妖追来了？”李晶一阵紧张，随即想起来自己身边不是有位刚刚破境入九宫的大修行者吗？还用怕她？
    正说话间，只见虚空中那团红色妖气骤然一亮，从隐匿中现出身来。
    这下子连李晶都看见了。
    “好浓烈的妖气！”
    红色妖气在空中变化万千，最终化为了一把燃烧着烈焰的长剑。
    李晶遍寻不着那妖气的主人，知道是境界差距太大，只得作罢。
    “当心！”眼看长剑袭来，李晶惊呼出声。
    呼啸的长剑当空刺下，其上伴着的赤色红炎散发着极高的温度，周遭的空气仿佛都燃烧了起来，李晶顿觉呼吸一窒，呼入口中的竟全是滚烫的烟尘！
    李晶骇然，对方的手段竟如此强大？木非能挡得住吗？
    就在白驹过隙的瞬间之后，李晶知道是自己多虑了。
    木非随手接过飞来的长剑，就像是接住了一片缓慢飘零的落叶一般。
    火焰顿熄，长剑也重新化为妖气。木非握住那团妖气，像是抓那些太阳光中的金色精灵一样，将妖气也抓入了手心。
    “哇！你连妖气都能吃掉？”李晶在旁看得目瞪口呆，随即摇头感叹——这孩子，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
    “你真厉害。”李晶由衷地赞叹道。
    木非却依旧盯着虚空中的某处，那种挥之不去的被人监视的异样感觉还在。
    “奇怪啊。”木非忽然疑惑地看了眼李晶，道：“我隐约觉得，她是冲着你来的。”
    李晶吓了一跳：“不会吧？我哪里值得这么厉害的妖道修行者出手？”
    话音未落，李晶身子骤然一僵——一道冰冷如刀的恐怖妖气锁定在了她身上。
    一道严厉异常的警告意识传来——“我在你身上下了禁术，你要是敢有丁点伤害这孩子的心思，便会立马爆体而亡！”
    李晶面色惨白，颤抖着点了点头。
    木非没有察觉到李晶身上的异样，还在好奇地盯着虚空中的那道气息，过了片刻，他发觉那团红色妖气悄然退走了。
    “那人走了。”他转身看向小狐狸，却看到了一双惊恐的眼睛，不由得靠近两步，问道：“你怎么了？”
    李晶顿时退后两步，道：“没什么！”
    沉默片刻，李晶小声道：“咱们回去吧。”
    ……
    在他们走后，苏画的身形从暗处现出。
    看着木非身旁那只战战兢兢的小狐狸，她眉心的朱砂痣微凝。
    “偏偏你来了，偏偏木非在这个时候觉醒了……你这半人半妖的小家伙，来得可真是时候。”
    说完，苏画的身影由实转虚。
    四周也黯淡下来。
    林小萌和田蓉蓉若有所思地看着苏画，问道：“苏画姐……你当时觉得，李晶是对木非有所图谋，才来秋山的？”
    苏画道：“她来得实在太巧合了，我压制了木非体内力量六年的封印，居然在这种时候突然破了，由不得我不多想一些……所以我在她身上下了一种妖道禁术，一旦她对木非有加害之心，便会立时死去。”
    林小萌立马问道：“那后来呢？李晶是不是真的别有用心？”
    苏画笑道：“林小姐对这个问题很好奇？”
    林小萌讪讪而笑，道：“要是她真别有用心就好了……”
    田蓉蓉默默赞同。
    苏画道：“那你们要失望了啊，她来秋山只是偶然……不过，她的身世来历确实有些古怪。”
    “哦？”两女顿时来了精神，“她果然不是个好妖怪？”
    “不，李晶的身世来历有问题的部分不在妖，而在人。”
    “什么意思？”
    “她父亲遗传给她的血脉非同小可……两位继续看下去便知道了。”
    ……
    木非送李晶回了游戏机房。
    一个长相清秀的男子正站在游戏机房前的马路上，焦急地到处询问路人有没有看到一个走丢的叫李晶的小姑娘。
    “爸爸急坏了。”李晶小声说道，“我得赶紧回去了。”
    木非看着小狐狸离开，在她身后问道：“你下次教我打游戏好吗？”
    小狐狸的背影一颤，慌忙跑开了。
    看着她跳进父亲怀里，李晶爸爸慌乱地将小狐狸藏在怀里，生怕被人看见一样跑回了游戏机房。
    木非平白无故地感到有些难过，李晶居然一声招呼不打就走了。
    “唉……”小小年纪的他，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离别。
    “你叹什么气啊？”
    一个耳熟的男子声音传来，木非赶忙回头，只见爸爸木庚正推着自行车，无奈地对着自己苦笑。
    “爸爸……”木非眼珠子乱瞟，果然，在爸爸身后，走出来一个面目温柔如水，表情却异常严厉的女子来。
    温巧没好气地瞪着木非：“听老师说，你又逃学了？”
    木非撇了撇嘴，低头认罪。
    “你皮痒了啊！”温巧哼了一声，走过来一把将他抱在怀里。
    “妈妈我错了！我不敢了！以后一定好好上学！”木非慌忙承认错误，对着一旁的爸爸挤眉弄眼，暗示他劝劝妈妈，可千万别打自己了。
    最起码，打两下意思意思就好，不要罚自己跪一夜了吧？
    木庚看到这臭小子的求救信号，正想开口帮他向老婆求情，却见温巧抱着木非的手正在不安地颤抖，甚至隐约可以看到她眼角后怕的泪光。
    她紧紧地抱着木非，仿佛生怕一个松手，木非就会飞走一样。
    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远处，那里有一个抱着一只小狐狸的男人。
    察觉到异样的木庚忙上前两步，将老婆孩子搂在怀里。
    “巧儿，怎么了？”
    “庚哥……咱们回去说。“温巧紧紧抱着木非，面露不安地朝一旁努了努嘴。
    街角，一个一身大红旗袍的美丽女子，正对着他们微笑致意。
    “是那只九尾天狐吗？”木庚见状沉默下来，忙带着老婆孩子回了家。
    ……
    “那天回家之后，我没有挨打。”回忆着往事的木非皱眉说着，对着嫦惜和肩吾道：“应该是到处找不到我，担心我走丢或者被人贩子拐走了吧，唉，现在想想，我也太不让爸妈省心了。”
    嫦惜和肩吾还没有回过神来，她们异样地看着木非，问道：“主人，你在那一天打通了全身十二经脉和奇经八脉？直接破境入九宫了？”
    “按照李晶姐姐后来的说法，是这样的。”木非无奈地一摊手，“我对修行一窍不通，更何况当时我只有六岁，根本都不明白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又哪里知道自己到了什么境界？”
    肩吾眯着眼睛，暗搓搓地问道：“主人啊，老夫有个问题特别想知道！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木非道：“你问吧。”
    肩吾搓了搓手，道：“您获得了如此巨大的力量后，做了些什么呢？”
    “做了些什么？”木非微怔。
    此刻天光微亮，木非打开窗户，望着那轮朝阳，思绪回到了力量觉醒的第二天清晨。
    “要说起来，也不是什么都没做……”
    肩吾当即笑道：“骤然获得了力量，哪怕是小孩子，也会得意忘形吧？是不是去把以前得罪你的小孩儿都揍了一顿？或是凭借着自己的力量，去商店里偷些零花钱来用?”
    嫦惜没好气地瞪了这只为老不尊的鬼虎一眼，喝道：“瞎说什么呢！咱们的主人这么善良，怎么会……唔……木非，你刚才说也不是什么都没做？你真去干坏事了？”
    木非道：“坏事……确实是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