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语言的艺术

    此时，已经回到了金山寺的法海，并没有直接找观音菩萨，而是开始琢磨起来，自己该怎么说。
    法海可不是个铁憨憨，出家人不打诳语是一回事，可是，怎么有技巧地说出事实，又是另外一回事。
    一个不好的事实，在开始说出来，与说出一个让人高兴的好消息之后，再说出来，给人的感觉那完全是不一样的。
    一个自己做出来的不好的事情，只说出其中比较合情合理的一部分，和一股脑说出全部，受到的惩罚力度，也是完全不一样的！
    传说当年曾国藩镇压太平军打了败仗，而且是屡战屡败，为了不负君恩，这家伙就傻乎乎地照实写上去了——
    说实话，如果就这么上了奏折，估计他就算不死，也会被皇帝贬官，说不定太平天国能够支持的更久，甚至翻盘也说不定。
    可惜啊，在他的幕府里边，都是些读书的聪明人，就有一个姓李的给他改了一下，从屡战屡北，变成了屡北屡战。
    这一下，味道就完全不同了，突出了一个敢于再战的勇字，顿时让皇帝龙心大悦，从此屡屡青眼有加，打了败仗就安慰他，大了胜仗就升官，从此官运亨通。
    当然这个故事大部分是真实的，只有这个屡北屡战的词语是假的，这也是胡诌论据证明自己观点，却容易混淆视听，让人信以为真的一种法子。
    至于一些这是周某人说的，还有什么沃兹季硕德说的之类，就等而下之了，很容易被人识破。
    真要这么说，就得在人家的原文之后，进行引申，释义，说老实话，这比说谎话还要麻烦，非大才子不能为也。
    法海毕竟是一代高僧，打机锋，说禅语还是有两把刷子的，想了半宿，身体也恢复过来了，这才打定了主意，开始虔诚祷告，联系上了观音大士。
    一轮圆光打开，观音菩萨那与白素贞颇有几分相似的容颜出现在里边，看着法海，有些惊奇：“这么快，你就将那个邪魔镇压了？还是别的事情？”
    法海俯首：“启禀菩萨，弟子镇妖不力，虽然奋勇战斗，却未能挡得住三妖齐上，更可怕的是，那菩萨所说邪魔，居然毫不畏惧紫金钵盂，甚至，还将紫金钵盂轻松收走！
    弟子无能，只得狼狈而退，还请菩萨责罚。”
    说完，法海也不抬头，只是等着菩萨处置。
    这些话里边，学问大了去了，首先，法海承认了自己镇妖不力，没说假话，然后，奋勇战斗，却抵不过三妖齐上！
    这也没有问题，毕竟，白素贞的法力，已经是人间巅峰，本该成仙的，与法海也就是伯仲之间，那么三妖齐上，法海打不过是应该的。
    然后，法海不是有紫金钵盂有禅杖有袈裟么，可是，你菩萨说的邪魔，居然能够收走紫金钵盂，这可是你菩萨消息不准确，导致我作战失败！
    至于他法海一开始是对准白素贞下手的事情，那就是细枝末节，不必多说，重点是菩萨的消息不准，导致佛门重宝被收走了！
    这个消息，如雷贯耳，就是观音菩萨都是一怔，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急忙再问一次，然后法海毫不犹豫地再次确认。
    “这，这究竟是何方妖孽，怎会不惧佛门金光，莫非其跟脚也是我佛门中人？”观音菩萨不由起了疑心。
    的确，佛门自从发现了这金光之后，那是所向披靡，没有哪一个神仙敢于直面金光的，犹如火烧一般的感受，还有事后身体变异，组织死亡，甚至变成肿瘤，那都是非常可怕的事情。
    尤其这重重症状，与天人五衰相似，更是让神仙们避之不及，这也导致了佛法东传，没有道家神仙敢于前去阻止，道家可是修命的，哪里肯用自己的命去阻止佛法传播？
    何况，佛法也是劝人向善的，不过是让百姓烧香拜他们的佛罢了，迟早也会被香火所困，一百步不笑九十步，道家的神仙自然就没有那个动力了。
    “也罢，法海，且待我用慧眼观之！”观音菩萨还是有些气度的，没有急着责备法海，而是想看看陈玄的跟脚。
    之前不用，那是因为她觉得，法海的武力足以镇压，现在镇压不了，还丢了紫金钵盂，对于佛门是大大不利，自然就顾不得些许功德的消耗了。
    何况，不仅仅是佛门，就是在漫天神佛之中，大慈大悲寻声救苦观世音菩萨，拥有的功德也排在前列，动用慧眼，固然会消耗不少的功德，但也谈不上太舍不得。
    何况如果真是佛门旁支，也可以拉拉关系，争取不用武力，将紫金钵盂讨要回来便是最好，不行也能想办法以其他的信息换取。
    比如，香火有毒这样的信息，相信对于这个假冒的星君来说，绝对是极其震撼的。
    菩萨稍稍捏动法诀，眼睛顿时放出金光，刹那间观遍了三界，又扫过了九幽阴冥，江河湖底，然而，陈玄的跟脚却是丝毫也无，最近一次的出现，就是在西湖边上。
    “难道，他真是天外的邪魔？或者，是天外的佛门旁支？”观音菩萨不得不升起了这样的想法。
    到了她这个程度，已经知道，这个世界，这个天地绝对不是唯一，打破虚空之后，就可以见到混沌，而混沌之中，又会有多少世界，那就不知其数了。
    只不过没有途径，很少人胆敢凭借功德往外去闯，那样陨落的几率实在太大。
    不过，很少，不代表没有，当初与佛祖一道创立佛教的古佛们，现在可不剩几个了，大都是往天外混沌而去，从此再无消息。
    如果，陈玄代表着天外世界，就意味着，那些故佛门之中，至少有一位，找到了天外世界，建立了佛门的旁支！
    这么一想，观音菩萨的神情变得分外精彩与激动，看着法海道：“这一次的失利，不能怪你，且安心休养，等我通知。”
    说完，急匆匆地关闭了圆光，抬头看向了端坐上首的如来佛祖。
    此刻，如来也是陷入了道劫之中，不少的身躯也已经道化了，面容却依旧不温不火，显然还是觉得自己有一定把握在完全道化之前，渡过这一次的道劫。
    就在这时，观音菩萨的声音响起：“我佛，弟子前日命法海纠正偏差，以期紫微星与白素贞一案尽早归真，不料法海遇到了一天外之人，竟然收走了他手中的紫金钵盂。”
    这话一出，就是边上的其他菩萨，四大金刚，五百罗汉，三千比丘都纷纷睁眼，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紫金钵盂是何等重宝？！
    非但功德在身，而且又经过佛祖祭练，伏魔金光一出，那个邪魔能够抵挡？！
    不过，菩萨这话，天外之人，显然还留了一丝余地，这意思？
    就听观音菩萨继续说道：“弟子施展慧眼，遍观三界，也未能找出其跟脚所在，不由想到了昔日古佛朝混沌进发，意图寻找天外世界传法……”
    哄的一下，诸多菩萨罗汉比丘都神情激动起来了，菩萨的话虽然还没有说完，那个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不是佛门的功法，哪里能够掌握这紫金钵盂？！
    既然此人跟脚不在三界，就必然是天外世界，那就意味着至少一个古佛找到了天外世界，并且开始了传法！
    如来听了之后，缓缓睁开眼睛，扫视了一下众人，瞬间雷音宝刹之中一片寂静，再次施展慧眼，扫遍三界，不由点点头：“观音尊者，你说的没错，那陈玄，的确是天外之人！”
    “只是，”如来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旃檀功德佛，你且睁眼一观，这陈玄，可与你有缘？”
    嗯？本来这些动静，都没有将诸佛惊醒，因为对他们来说，花开花落，便是世界生灭，世间已经没有什么能够打动，将全部精力放在领悟、解释道则上的他们的事情了。
    但是如来这么一说，旃檀功德佛的心中一动，似乎真的与自己有关，颇有些不情愿地暂时停止对道则的领悟，睁开眼睛，看向那位于镇江的陈玄。
    佛祖，不会是因为那陈玄与旃檀功德佛的转世俗家姓名只差一字，就有了想法吧？观音忍不住心中腹诽。
    “此人，的确与我有缘。”旃檀功德佛看了一会儿，又掐算了一阵之后，这才开口：
    “不过，目前未到时机，不必见面。”
    “既然如此，那就任由他去罢。”如来听了只是与旃檀功德佛对视一笑，就双双闭目悟道去了。
    观音一愣，这么大的事情，你们都不在意，我怎么办？
    白蛇许仙的事情，可是我负责的，你们不管，就是非要我消耗功德亲自动手吗？！
    可是，那陈玄，很明显，与旃檀功德佛有牵连，自己是下重手，还是轻一些，麻烦啊！
    这个唐僧，怎么不像以前没有成佛时那样，什么事情都喜欢啰嗦几句，现在这么惜字如金，真是太讨厌了！
    但是人家现在为佛法东传立下了绝大的功劳，功德加身，果位比自己还要高一等，自己也没得办法，不堪人家连如来的面子都不怎么给了，只是一句时机未至，动都不动一下！
    哎，自己真是劳碌命啊！观音菩萨叹了一口气，无奈地爆出道道金光，将头部周围缭绕着的怨气消除大半，然后心中一动，一道分身透体而出，落在边上。
    只见她头顶白纱，白衣素面，脚踏莲座，手托宝瓶，里边插着三枝杨柳，对着本尊一礼：“本尊，我这就去了。”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何必道别，去罢，尽早将事情圆满解决了，早去早回。”观音菩萨轻声说了一句，便闭上眼睛，抓紧时间参悟道则，自己的时间也很紧张啊，总不能为了佛门，把自己给坑了，渡尽世人之前，得先渡自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