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 家宴1

    眼前一黑，林歇眼前一变，此时深冬，天上飘零着雪，强烈的北风向着西北大地席卷，树枝上，平房上面，堆满了厚厚的雪。
    兰州东部市场的对面，此时人杂七杂八的走着，漠然的看着前方，将自己包裹在厚厚的棉袄里，看热闹似的看着这对夫妻。
    司机的车变了，上面挂满了女儿丢失前的照片，还贴着“请帮我找找我的女儿。”
    从初冬到深冬，司机看起来老了二十几岁，头发白了一圈，额头，眼角，生着皱纹。
    他身边站着他的妻子，秀芬，这时的秀芬要消瘦许多，红肿的电视挂着冰凉的泪痕，他双手举着横幅，不时拜跪在行人的面前，声音哆嗦的说道。
    “这是我的女儿，请帮我找找我的女儿。”
    司机用自己特质的名片，给行人发送到，他扶起老婆。
    “你别冻坏了，我找吧。”
    言罢，却只是更无助的哭：“一闭上眼，黑乎乎的，看到女儿就在面前笑，要不就是在麻袋里哭，怎么能坐的住。”
    行人看着，纷纷动容，却无法帮助更多，光看着照片，能顶啥用。
    可司机还是如远行军一样日复一日的开着自己的出租车，往大街小巷里开。
    老婆就坐在副驾驶，如果客人多，就原地下车，举着横幅，不疲倦的和路人询问。
    他在车上，则会反复的和客人说自己女儿的情况，不放过任何一个找到的机会。
    有人会厌烦的说：“闭嘴吧，关我什么事。”
    他会连连点头哈腰道歉，说是打扰了，然后重新接上客人，继续努力的讲丢失时的讯息。
    有人打电话告诉他，找到了一个孩子，很可能是他的。
    他就赶忙用微薄的钱，坐上绿色铁皮火车，南南北北的都去过。
    上一幕可能是在河南的一个小镇里，他挠挠头，对有女婴的主人家道歉，说打扰了。
    下一幕可能就在深山里给人打的头破血流，还按在墙角让他交出身上所有的钱。
    他跪在这些骗自己的人面前，抱住他们的鞋，浑身哆嗦，是因为冷，而不是恐惧。
    他抱住，然后将那人绊倒在地上，然后开始啃咬他的耳朵，咬的他浑身是血。
    “我只是想找我的女儿，你们干嘛要来打我。”
    “我的女儿丢了，家里还指望着我赚钱买饭，你们还把我骗到这山里头，女儿呢，我真没钱啊！”
    他一边咬，一边让枯竭的眼睛滴出泪水。
    “疯......疯子......”那些人一边吐着涂抹，一边跑远......
    林歇在视角里，数次的进入执念的死前画面，他已经习惯了自己的第三人观测处境，他坚持默不作声，不让自己的行为看起来怪异。
    他努力的憋着自己的呼吸声，却还是忍不住的想要搀扶起这位艰难的父亲。
    司机回到了省城，和老婆开着出租车，继续夜以继日的找女儿。
    他们两人面前出现了一个媒体记者，那摄像头对准着车上的照片，然后又照了照车牌，上面的字眼格外醒目。
    记者问道：“您和您妻子已经找了两年，请问是什么让你们坚持下去。”
    这个记者的问题简直是白痴，可司机和秀芬看到这个摄像头，简直是看到了热乎乎的热炕头。
    他们看摄像头对准自己，齐齐双脚跪了下来，举起自己的横幅，然后对屏幕沙哑的哭喊道：“求求各位好心人找找我的女儿，求求好心人找找我的女儿，爸爸妈妈一直在家里等他，永远都不会放弃找他。”
    司机的头发灰蒙蒙的，林歇见，是，这可能就是他死前的最终形象了。
    他被路人扶了起来，坐在了驾驶座上，捂着心脏，温柔的看着女儿的照片。
    外面，秀芬对着镜头，举着横幅，边哭边说道：“女儿啊，外面冷不冷，别人有没有欺负你，能不能吃饱，妈妈和爸爸每天见不着你，都哭，哭又没用，只能出来找你......”
    “哎！大姐，你老公！”
    秀芬身后有路人喊道。
    北风呼呼的吹，让冷气和寒霜挤满了窗花上，人的眼睫毛。
    林歇走近去看，只见司机手捧着照片，胳膊呈现怀抱的姿势，却眯着双眼，脸上带着微笑，安详的躺在驾驶座。
    呼吸尽了......
    他身上附着寒霜，背负漆黑和嘱托，肩上扛着千万斤的压力，走南闯北，次次被骗，他对每一个对自己点头的人哈腰说谢谢，被打，被骂，都熬了过来......
    他觉得自己快死了，却没想如此平静的断了呼吸。
    他之所以在死之际笑了出来，或许对于他来说，能漫长的睡一觉，比什么都要珍贵。
    林歇心里挤压的好痛，捂着胸口，在视角里狠狠的拍自己胸口，想要让这口气吐出来。
    人间的罪恶压抑着他，而记者，摄影师，惊慌失措的秀芬，则冲了过来，覆盖过自己的身体。
    顿时，秀芬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响彻在这漠然的城市。
    记者拍下的这一幕，让多少人肝肠寸断。
    噌.....林歇眼前一黑，又逐渐明亮，面前出现了和自己大眼瞪小眼的恩惠恩礼。
    时间似乎只是一瞬之间，恩礼踮起脚尖，小手划过林歇的眼角，手上则有着水滴。
    “林爹爹，你眼角里怎么流水了。”
    林歇：“啊？”了一声，慌忙擦掉自己的眼泪，他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让疼痛唤回自己的精气神。
    “你们放学啦？”
    “对啊！对啊！一出来就看你哭，干嘛，想我们啦？”
    恩礼调皮又心疼的抱住林歇的胳膊，然后放空自己下半身，当做在玩秋千。
    林歇赶忙抓紧恩礼的两只小手，另外一只手呢，则将恩惠抱在了怀里，看着她晶莹的眼珠子，回想司机消失之前，看向自己那五味杂陈的眼神。
    “小恩惠。”
    恩惠抿着嘴，乖巧的点点头。
    “今天吃了什么？”
    “早上吃了，稀饭.....面包.....中午，中午吃了，排骨面.....”恩惠歪着头，在回想今天吃了什么。
    “穿的暖吗？”林歇温柔的问道，鼻子又一酸，但还是忍住了。
    “嗯嗯，外婆给带了外套，说冷的时候就穿呢。”恩惠使劲的点点头，往后瞧了眼书包。
    林歇好想告诉司机和秀芬，恩惠，你们的竹兰，吃饱且穿暖了。
    他想要在冰凉贫瘠的西北大地大喊：“我找到你们的女儿了！吃的饱，穿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