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2.不安的预感

    “老萨恩？”
    红月之梦的烟雾里，江夏的眉头这一瞬皱的很深。
    他打量着眼前这个异化的怪物，从那膨胀的，还带着半覆式铁笼头盔的脑袋上，他捕捉到了属于老萨恩的一些特征。
    “这...”
    这个突如其来的变化，让见多识广的江老板这一瞬也很愕然。
    在红月之梦里，这个老猎人竟变成了这样！说他是魔物，一点问题都没有，而且它散发出的气息很强。
    已经比得上之前的萨米娜夫人。
    一头领主级的魔物？
    不，不对！
    不是这样的。
    江夏撑着宝伞，不理会身前左右巡查的变异魔物，他快步冲进后方烟雾，很快就赶到了老萨恩的存身之处。
    探出神念去看，果然，老萨恩也如罗格和苏一样，正躺在床铺上，已进入了深度睡眠。
    “所以，刚才那个东西，是你的噩梦...不，是你在噩梦中的形态？介于噩梦和心魔之间的一种变化。
    难怪你反复强调，不许我们进入其他人的幻梦里，你是怕，你的噩梦化身，伤到我们？”
    江夏揉了揉眼睛，低声说：
    “难怪你们这些猎巫人被杀死之后，也会留下灰烬。唉，和怪物作战的人，要时刻警惕自己化作怪物。
    直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直视你。
    灵魂，总是先于躯体堕落的。
    你一直在承受这样的折磨与压力吗？
    萨恩...你们这些猎巫人，还真是可怜。
    你们已被这个世界的黑暗魔力侵蚀的太深了，灰烬让你们得到力量，却也给你们埋下了往魔物转化的种子。
    所有的猎巫人，都是一群怪物预备役。
    在你们被堕落的意志压垮的那一瞬，你们就会成为红月世界能诞生出的，最可怕的魔物。
    等等。
    那我把灰烬在苦木境卖的到处都是...会不会也...啧啧，这算不算是销售事故？
    应该不会吧。
    苦木境毕竟没有一个红月亮引诱他们堕落。
    而且那个世界的灵气，很纯净。
    如月用了灰烬。
    但她刚才的心魔也没有异化出噩梦化身，嗯，这样来看，黑暗魔力的侵蚀才是你们变成这样的主要原因。”
    微微的不安，在老江心中升腾起来，尤其是在亲眼看到老萨恩的噩梦形态之后，他对于灰烬也产生了一分警惕。
    这玩意不是无害的，带来力量的同时，也会带来隐患。
    带着这种思考，江夏继续向前，很快来到了赫尔雅的幻梦边缘，他探头一看。
    女爵小姐倒是没有产生噩梦化身，大概是刚成为猎巫人不久的缘故，但她的幻梦却很奇特，很平和。
    在一个布满了玩偶的小女孩一样的房间里，赫尔雅正在和两个人相拥哭泣。
    那两人一男一女。
    男的英俊帅气，女的温婉美丽，都穿着猎巫人的装束，正满脸微笑的，将自己的女儿抱入怀中，而赫尔雅没有丝毫的怀疑。
    就那么接受了这拥抱，似乎还打算和梦中的父母长谈思念。
    这场面，温馨极了。
    但在温馨之外，笼罩梦境的烟雾中，绯红色的光点正如群星跳动，一丝丝不详的微光，也如蛛网一样，蔓延在这温馨的梦境四周。
    “蠢货！”
    江夏骂了一句。
    这一瞬起步冲入这已经开始生出绯红色流光的幻梦中，一把冲到熟睡的赫尔雅身前，提着她的睡衣领子把她拽了起来。
    “啪啪”
    两记耳光，打在女爵娇嫩的脸上。
    随着赫尔雅茫然的睁开眼睛，之前和父母相拥的温馨梦境，也在这一瞬如肥皂泡一样，破裂开来。
    就好似真的是一场美梦消散。
    但实际上，却是噩梦的终结。
    “你之前都是这么度过红月之梦的？”
    江夏看着眼前那双茫然的眼睛，他厉声质问道：
    “老萨恩就没有教过你，不要相信梦中的任何事物吗？”
    “老板，你...”
    被从睡梦中惊醒的赫尔雅，这会还有些茫然，她脸颊传来刺痛，让她忍不住抽了抽嘴巴，刚想询问江夏为什么会出现。
    就被老江粗暴的打断，他说：
    “回答我的问题！你之前是怎么度过红月之梦的？这种和父母相见的美梦，持续了多久？”
    “小时候，每个红月之梦，萨恩叔叔都会护着我。”
    大概是被老江严厉的语气吓住，女爵便立刻回答到：
    “我们在福熙郡另外一处庄园里，也有附灵术制作的防护，能减弱红月之梦的侵袭，我之前会做噩梦，但并不吓人。
    直到我用了灰烬，成了猎巫人后，才出现了这种梦境。
    我和父母相见，这是第二次...”
    “哗啦”
    赫尔雅的话还没说完，周遭翻腾的烟雾中，就响起了刺耳的火焰爆裂声，她和江夏同时回头，便看到四周烟雾像是被激怒了一样，飞快的翻腾起来。
    一个和赫尔雅极其相似，身形高挑，但身体虚幻，悬于半空的人影，也在翻腾的烟雾中现身。
    噩梦化身！
    属于赫尔雅的噩梦化身，大概是被江夏搅乱幻梦所激怒，这个化身便在赫尔雅清醒之后，重新浮现出来。
    它比老萨恩的噩梦化身弱太多了，也不如老萨恩那般狰狞异化。
    和萨米娜夫人的幽魂非常像。
    双臂张开，两团白色烈火在它手心摇曳，那一双纯白的瞳孔，正恶狠狠的瞪着江夏，对于江夏的行动，它非常不满。
    那变幻不定的脸颊向上扬起，嘴角张开，下一瞬就会有刺耳的尖叫吼出。
    “闭嘴！”
    老江抬起左手，在寒意满满的呵斥中，跳动的蓝紫色电弧飞快的在手指上聚集，又在下一瞬化作雷枪刺出。
    刺眼的光一闪而逝，那幽魂的噩梦化身被电弧打爆躯体，如烟雾缠绕着想要重聚。
    但它没机会了。
    一颗火红色的晶石宝珠，从老江手里丢出来，飞入半空爆炸，灼热的厉火如潮水翻滚，一瞬将周遭万物卷入其中。
    火龙珠对于这类阴祟之物，有极强的克制，火光在几秒后消散，那噩梦化身也在一声尖叫之后，消散无形。
    江夏回过头，看着抱着他的手臂瑟瑟发抖的赫尔雅，他脸上的表情绝对算不上好。
    对脸色惨白的女爵说：
    “你想变成它那样吗？”
    赫尔雅这会疯狂摇头，她已知道了自己的错误，也知道如果没有老板的介入，自己再这么沉迷于虚幻的美好。
    或许再过几次红月之梦，她就会被击溃心防，从猎巫人，转化成可悲的魔物。
    “你的天赋很好。”
    江夏叹了口气，说：
    “但你的心性太差！老萨恩把你保护的太好了，或许之前让你接受灰烬是个错误，但木已成舟，现在想退出也晚了。
    明天！
    明天你就跟我离开红月界，去我的世界修行！不到练气境，不许回来！”
    “砰、砰”
    低沉的脚步声，亦在这一瞬，从赫尔雅的房间之外传来，就像是某个沉重的怪物被刚才的混乱惊动。
    “嘘。”
    老江对赫尔雅做了个禁声的动作，又将手中幛目宝伞撑开，笼罩在两人头顶上，灵力流入，两人的气息被飞速遮蔽。
    他对跟在身后起身的女爵做了个“跟随”的动作，带着她快步离开这片烟雾，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在看到老萨恩的噩梦化身时，赫尔雅瞪大了眼睛，刚想要惊呼，便立刻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噩梦中的萨恩叔叔。
    “怎么？怕了？”
    江夏看了一眼赫尔雅的脸色，他说：
    “不需要怕！萨恩就算变成了这样的怪物，也会本能的在你的梦境周围巡视，阻止其他人伤害你。
    你这丫头，真是幸运。
    两个父亲，都愿意为你做出这样不求回报的付出。”
    “那我叔叔他...”
    穿着睡衣的女爵小姐一脸悲痛，她抓着老板的手腕，低声问到：
    “他会不会...”
    “会。”
    江夏撑着宝伞，带着赫尔雅在烟雾中一路疾行，他知道女爵担心的是什么，这会也没有隐瞒残酷的真相。
    他对赫尔雅说：
    “萨恩的心中有解不开的黑暗，他的噩梦化身被愧疚和无能的情绪不断刺激，现在已很强大了，萨恩堕落为魔物，只是个时间问题。
    这甚至和他的意志强弱都无关。
    解不开心结，就只能往那个可悲的未来狂奔。你想救他？”
    “嗯！”
    女爵狠狠点了点头，如发誓一样说：
    “我会救他，就如我会去救我的父母，我不会放弃他们每一个。”
    “那你从现在开始，就给我好好训练！”
    江夏厉声说：
    “弱者的梦想与誓言是毫无意义的东西，没有力量你什么都做不到，你谁都救不了！这不是什么童话故事，会有个白马王子来帮你完成一切。
    你给我听好了，赫尔雅。
    我现在所有的员工里，就你表现最差！如果接下来你还是这样，我会毫不犹豫的把你赶出去，听懂了吗？”
    被凶了一顿的女爵没有回答，江夏也不需要她的回答。
    他推开房门，收起宝伞，大步走了进去，女爵低着头跟在身后，这处房间因为心魔逃走，已被从红月之梦的幻境中解脱出来。
    在这里是绝对安全的。
    江老板从酒柜里取出一瓶酒，倒了一杯给惊魂未定的赫尔雅，他自己走到小阳台边，向外眺望。
    这会距离黎明只剩下几分钟的时间，外侧的烟雾正在快速消散，那些被扭曲的现实也在重组，正在被从现实和虚幻的裂痕中推出来。
    江夏看到了磨坊风车的重现，看到了庄园大地的复原，还有那些房门紧闭的房屋一个接一个的被重组。
    最后，他看到了阳光。
    第一缕阳光从天际射下，就像是驱散了所有的阴霾，昏暗不在，最后一丝绯红色的烟雾也消散于无形，整个世界都像是活过来一样。
    还有欢呼！
    幸存者的欢呼从四面八方响起，他们又度过了难熬的一夜，接下来三个月都不必再担心，这种幸运之事，难道不该欢呼吗？
    不过，也有不和谐的惨叫。
    在阳光的照射下，手握酒杯的江夏看到几名猎巫人，正提着枪快步从他们居住的地方冲出来，往平民所在的区域赶去。
    有几个倒霉蛋没熬过去。
    他们已被转化为魔物，必须赶在它们大肆破坏之前，把它们除掉。
    幸亏这片庄园和森林提前都已被肃清，否则这会阳光降临，这些熬过了灾难的人们，还要面对四面八方冲过来的狂暴魔物。
    红月之梦残留的黑暗魔力，会让这些魔物进入焦躁不安的狂暴，主动离开巢穴，因而每一次梦境之后，都是猎巫人大肆出动狩猎的好日子。
    “懦夫，在这个世界根本活不下去。”
    江夏喝了口酒，看着眼前的阳光，他感叹道：
    “能在这样的灾难里，熬到现在的，不管身份如何，每一个都是英雄。”
    说完，老江在阳光中，抬起手中的酒杯，就如和无形之人碰杯一样。
    他说：
    “这一杯，敬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