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爷爷走了

    ?鬼节之后，爷爷病了很长时间。七十多岁的年纪，在村子里被人叫做周疯子，这对于他本身，还有我们这些亲人来说都有些无法接受。
    每天大清早，爷爷都会跑到村子外一片很荒凉的古坟地去乱骂，时间一长，村子里的人都认为爷爷是真疯了。有人传闻说因为爷爷一直跟鬼神打交道，在晚年的时候被厉鬼纠缠才变成这样的。
    对此，我是一百个不相信。爷爷是什么人？能把白衣野鬼都打跑的人，怎么可能被厉鬼缠身？
    我曾偷偷在清早跟着爷爷去古坟地看过，他站在那里哪像一个疯子？看上去跟像是被人抢了什么东西后愤怒的样子。
    那段时间，周婷偶尔出现一次，却再没有跟以前一样跟爷爷有些交流，只是很晚的时候会出现在我的屋子里，陪我静静的坐上一段时间后又再次消失。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几个月的时间，一直到年末的时候，爷爷突然病重。这对于我们来说是最大的打击。
    卫生所的人来看过，父亲也把爷爷接到县医院检查过。只是最后得到的答案都一样，让我们准备后事。
    那段时间我一直陪在爷爷身边，他偶尔甚至清醒的时候会对我说一些话，交代我以后一定要好好对待周婷。还有就是，以后若是再遇到那些野鬼孤魂，让我不要害怕。
    常言道，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爷爷说只要不是遇到真正的厉鬼，其实只要你比它凶，那些东西一般情况下都会被吓跑。如果遇到阳气很重，脾气暴躁的人，估计还会被吓到魂飞魄散。
    我似懂非懂，也半信半疑。如果真这样的话，爷爷怎么会落到如今这一步？别人不知道爷爷为何会这样，但是我最清楚。
    周婷那段时间跟我偶尔也提及，说是爷爷冒犯了一个很了不起的阴人，跟他斗了很多年。最终落败，才落得如此下场。至于他去世之后，周婷说甚至连地府都进不去。因为那边的路，已经被那个阴人全部堵死。
    十二月二十九日，我记得很清楚。那天爷爷走了。在村子里办了一场丧事，却没多少人过来吊念。我知道，他们是怕。怕跟我们家沾上关系后，被那些野鬼孤魂记恨着。
    父亲很生气，在村子里挨家挨户的大骂。说爷爷生前的时候没少帮他们，怎么人心会如此冷漠？后来我记得还是奶奶跟母亲把他叫回来，在灵堂里哭哭啼啼的说了好半天，父亲的脾气才收敛起来。
    根据爷爷的遗愿，我们没有太过铺张，除了灵堂之外，甚至棺椁都没有定。用爷爷的话说，他死后只剩下一堆枯骨，用他推算的结论，不用棺椁，其实他才能安息。
    下葬那天，没有任何外人在场。父亲亲自把爷爷背到乌鸦林里。平日里我们偶尔也会路过这个地方，白天的时候视线十分清晰。以往从来没见着这片鬼林有什么坑洞，只是那天我们一家人来到的时候，却发现在树林里有一个刚好能够埋人的地方。
    坑洞十分平整，看上去好像早就有人挖好一样。只是在这传说中的鬼林里，又有什么人会挖一个坑洞出来？
    爷爷入土的时候，天空中响起惊雷。原本明朗的天空也是瞬间乌云密布，就好像连老天都在为他的离去抱不平。
    没有墓碑，没有棺椁。爷爷入土的时候，只是用一张凉席裹尸。没有我们当地那么浓郁的风俗，也没有他们这个行当那么讲究的风水之说。
    如果硬要说有什么特殊的话，只能说乌鸦林今年来爷爷是第一个把自己的墓地选择在这里的人。
    我们这边讲究烧头七跟尾七。头七那天，我戴着孝躲在屋子里。父亲跟奶奶说那晚爷爷会回来最后看一眼这个家。
    我有些害怕，却更多的是期待。在深夜的时候，我听到旁屋里父亲打鼾的声音，心里微微有些不悦。这个时候，他怎么还能睡着？
    只是过了没多久，周婷却是突然出现。我不知道她怎么进来的。反正从我第一次见她到现在，这个姐姐就是如此的神出鬼没。就好像无论多么严密的地方，都不能限制她的出入。
    “周婷姐姐，爷爷怎么还没回来啊？”
    我靠在周婷的肩膀上有些犯困的开口。记得那时候大概是在深夜十一点多的时间。
    周婷微微摇了摇头，我看到她目光中闪过一丝犹豫。好半响，她才开口告诉我说爷爷今晚不会来。如果真有东西进来，让我千万不要出这个门。
    而后，她一如既往的突然消失。
    我不知道她去什么地方，只是好半响后听到张胖子家的狗吠声。很凶，又很急。就好像有小偷已经摸到它面前一样。
    争吵声隐约响起，其中一道声音听上去跟周婷有些相似，唯一不同的就是有些凶厉，没有她平时说话那般平静。
    至于别的声音，似乎跟她争吵的有好几个人，声音听上去很杂乱，又很低沉。
    几分钟后，争吵声消失不见，却是突然响起一阵阵大风的呼啸声。很凄凉，似乎有人在哭泣，又似乎有人在怒吼。那一刻，我脑海里闪过的画面只是这段时间见到那些最为恐怖的事情。比如那几个白衣野鬼，还有鬼节那晚的龙卷风。
    我没敢爬到窗户边上去偷看。爷爷已经不见了，周婷也突然消失。我有些害怕，怕再看到那些东西，没有人能够给我依靠。
    “哐当”
    一声闷响，我听得出是里屋的大门被人推开的声音。
    “爷爷回来了？”
    我心里有些疑惑，虽然周婷之前跟我有过交代，但是那个时候的我又怎么会思考这么多？最亲的人回来，还能见上一面，无论如何我都要把握这个机会。
    只是当我打开房门的时候，却一瞬间感觉到浑身冰凉。鸡皮疙瘩瞬间布满全身，想要说话，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堂屋里，几个身穿古代马褂长衫的人坐在椅子上。酷似爷爷的一道身影面对我们家的家神，右手指着家神不停的嘀咕，听不懂说什么，只是从语气跟表情看得出应该不是什么好话。
    另外四人都身穿马褂长身，颜色暗红，头顶戴着一定地主帽。看上去有些诡异，脸上好像跟唱戏人一样画了很浓的妆。尤其是脸腮的位置，两个红点看上去跟纸扎店的纸人一样。
    “咯咯”
    一阵响起在我耳边响起，听上去十分的尖锐，却又在堂屋里发出一阵阵回声。
    我不知道父亲他们怎么会听不到，也感受不到堂屋里发生的一切。这些动静对于当时的我来说已经算是很大了。
    “蹬……”
    几声轻响，我看到那四个马褂长衫的人突然站起来，目光全部落到我身上。虽然没有开口说话，我却看得出他们目光中的玩味跟嘲讽。
    “周家，你以命换来鬼差大人护你周家十年。不过十年之后，我要你周家不得安宁。”
    最后，我听到酷似爷爷的身影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说话的时候，一双眼睛看向我这边。目光中充满了期待跟不甘。
    当我从恐惧中惊醒过来，堂屋却已经变得空荡荡的。四个马褂长衫人消失不见，那个酷似爷爷的身影也消失不见。留下的，只有地上几张零碎的黄色纸片，还有四跟白色的引魂棍。
    我啊的一声哭了出来，父母跟奶奶被我惊醒，纷纷从屋子里赶出来。看到我跌坐在自己的屋子门口时，都纷纷露出疑惑的目光。只是片刻之后，奶奶却恍然大悟一般跑过来死死的抓住我问是不是看到老头子了。
    我摇头想要把之前听到那句话，跟见到的说出来。只是耳边却响起周婷的声音。她告诉我这个秘密无论如何都不要让别人知道。说是如果不想亲人再受到伤害，我自己就一定要守好这个秘密。
    我不停的摇头，父亲看到之后很是生气的给我几个耳光。很响亮，也很疼。那一刻，我有些发蒙。心里却莫名的升起一股恨意。
    从小到大，他除了会打我之外基本上什么都没做过。那一刻，在我内心十分恐惧需要安慰的时候，他还做出如此举动。
    很委屈，爷爷走了，以后在这个家里没有人会疼我了。奶奶年事已高，而且本来就不怎么管事。虽然疼我，但是一向都是以父亲的话为准。母亲，一个农村女人。我甚至怀疑她对我到底有没有感情？
    我狠狠的瞪了父亲他们一眼，没有哭泣。只是用衣袖擦干泪水之后转身关上自己的房门。任由父亲在外面如何怒骂威胁，我却没有再打开房门。
    屋子里，我拿出爷爷走之前，在一次神智清醒时给我的一本书。虽然爷爷教我认了一些文字，只是还没法看懂那本书上写的是什么。只是记得爷爷告诉我，他这一身的本事都是从这里面学会的。
    以后我要是遇到无法解决的问题，逼不得已的时候，可以学里面的东西。只是当时爷爷说完，我却感受到他身上一股凄凉之意。
    关灯的时候，周婷出现了。看着我的目光有些怜悯。不知道为何，我感觉她应该知道我父亲之前对我做的一切。那一晚她身上的冰凉淡了几分，更多了一丝亲切。把我抱在怀中安抚我入睡。
    模糊中，我听到周婷低声自语着说，十年之后才是周家真正的大难，到时候她也不一定能护我周全。而后，我却感受到额头传来一阵冰凉，好像周婷第一次吻我，就是在那晚那个迷迷糊糊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