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小丑是她自己

    卷心菜。
    胡萝卜。
    西红柿。
    洋葱。
    青菜…
    各种种类的蔬菜万里怜基本上在黑羽的强迫之下都吃了个遍，她看着黑羽看到自己难受的时候，露出的灿烂的笑容，开始觉得刚才黑羽那些诚恳的，为自己好的话语都是虚假的了。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但其实黑羽觉得这并不矛盾。
    我想对你好是真，但我想欺负你也是真。
    最好是能够让万里怜挤出几滴眼泪，那黑羽就更加满足了。
    当然，这眼泪不能是真正伤心的眼泪。
    ……
    到家门口的时候，黑羽意外地看到了黑羽纯子的身影。
    平时都是在八九点才回来的黑羽纯子，今天居然这么早…？黑羽没有多想，准备上去跟她说两句话。不过怎么说，她毕竟是自己的母亲，虽然这个母亲可能并不喜欢自己，但作为儿子，他的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到位的。
    “今天这么回来么？”自记事以来，这似乎是他第一次单独跟黑羽纯子搭话，其他的时间里都有黑羽泽也作为沟通的桥梁，并且负责营造一个温馨的聊天氛围。
    “…”黑羽纯子听到熟悉的声音，停下了自己的脚步，黑羽靠近她可以闻到她身上浓郁的酒气…
    黑羽纯子本是最讨厌喝酒的，但是…有的时候心里面太难过了，如果不用其他的东西来麻痹自己的话，或许也真的就坚持不下去了。
    黑羽明理皱了皱眉头，他上前扶住了黑羽纯子，问道：“妈？你喝酒了？”
    “嗯。”黑羽纯子很想挤出一丝笑容来维持自己平时十分快乐的模样，但是此时好像做不到。
    黑羽明理注意到了自己母亲有些纠结的表情，他沉默着扶着黑羽纯子，在几番折腾之下，也算是顺利地安置好了她。
    黑羽纯子坐在柔软的沙发上，抱着垃圾桶，干呕着。
    她有些喝太多了。
    不胜酒力的她强行喝下那么多，而且还是空腹，不难受就怪了。
    黑羽感受着这微妙的氛围，开始给母亲准备醒酒茶，还有湿毛巾。
    好像，自己也是第一次看到母亲大醉成这个样子…？
    准备好了一盆清水，还有毛巾，醒酒茶，黑羽很是温柔地将毛巾递给了黑羽纯子，接着也把醒酒茶倒出来放凉，随后他并没有做其他的事情，就这么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黑羽纯子。
    到现在稍微凑近一点看过去之后，黑羽确实能够看到自己母亲脸上的皱纹了，还有那浓重的妆容之下，疲惫不堪的脸庞。
    说起来也是有些好笑。
    他身为儿子，从小到大却一次与母亲亲密接触的时候都没有。每次所谓的温暖家庭大家友好，都是有黑羽泽也在场，并且由他全程引导的。
    所以这时候两个人坐在客厅这边，反倒显得特别的稀奇。
    “…”黑羽纯子用毛巾擦拭了一下自己的脸，手臂略微颤抖地从自己一旁的包包里面找出了卸妆水，然后仿佛是按照本能一般，开始缓慢地卸下了自己的妆容。
    自己永远“光鲜亮丽”的表面。
    看着黑羽纯子的动作，还有那没有任何茧子，还算是很白嫩的双手。
    黑羽明理一时间又想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黑羽纯子是从来都没有做过任何的家务的，包括是洗碗拖地，任何家务都一度是由黑羽泽也包办的。
    或许小孩子会觉得这是父亲对母亲的宠爱吧。
    也正是因为有这各种各样的基础在，黑羽泽也才会觉得他的温馨家庭是无懈可击的吧。
    确实，至少在黑羽的眼中，自己的母亲大多数时间，在自己的面前，都是备受宠爱的一方。
    当然，这只是表面。
    客厅很安静。
    长达十分钟的时间里，黑羽纯子都没有主动跟黑羽明理说过一句话。
    哪怕是谢谢都没有。
    直到她完全卸完妆之后。
    黑羽纯子抬起了自己的脑袋，露出了素颜的正脸。
    憔悴，皮肤发黄，眼神空洞，黑眼圈也很严重。
    之前一直都看起来漂亮的跟二十多岁小姑娘一样的黑羽纯子在卸完妆容之后，却是变成了这副模样。
    黑羽看到的时候也稍微愣了愣，不过他还是没有主动说什么，只是默默地上前准备把那盆已经污浊的水抬走，然后低声提醒道：“这里有醒酒茶，您待会儿可以稍微喝一点，如果是想要吃点什么来填肚子的话，我也可以给您做。”
    “您”。
    多么生疏而带有敬意的称呼。
    黑羽目测黑羽纯子是不打算跟自己说任何事的了，那么他也不会主动去问。毕竟，单是看她这副面容，还有那表情，就已经知道有很多事情是令她十分痛苦的了。
    那么，就没有必要问，主动去尝试揭开别人的伤疤。
    这没有意义。
    而且，也不会对他和黑羽纯子的感情增进有任何的帮助。
    之前黑羽也说过了。
    在出生的那一刻，黑羽纯子对自己露出的那极度厌恶的眼神，甚至是到愤恨程度的眼神，让他至今都记忆犹新。
    所以出于这点，黑羽也绝对不可能会主动地去关心，询问她任何的事情。
    但是基于自己儿子的身份，还有血缘关系在这，该有的尊敬，该履行的义务，他也还是会做的。
    听着儿子生疏至极的称呼方式，黑羽纯子感觉自己昏沉沉的脑子，稍微清醒了那么一点。
    她尝试着想要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是什么都说不出。
    很多事情她三十多岁的年纪了，都还是想不明白，那说出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而且…
    通过今天，又或者是很早之前，明理应该就已经把很多事情都看清了吧？
    对于自己突变的态度一点都不惊讶，还有这生疏的称呼。
    黑羽纯子最终还是放弃了与黑羽明理交谈。
    她举起这杯醒酒茶，抬头一口饮完。
    随后拿起了自己身旁的毛绒外套，有些摇摇晃晃地准备走出家门。
    黑羽刚刚才收拾清洗好那个盆子，他看着黑羽纯子准备出门的样子，眼神依旧淡淡。
    “您小心点。”
    冰冷的语气，与这话语中本是关心的内容形成了巨大的矛盾。
    黑羽纯子听到这句话，她转头看了一眼黑羽明理，仿佛是在他的身上看到黑羽泽也的影子。
    她自嘲地笑了笑。
    可能，小丑是她自己吧。
    这场戏也许从最开始就没有必要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