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弥修

    ?慕焱看着那张脸，那张脸也看着他，两人就这么互相看着，一个有点呆，一个没有生气，反正表情都没有变化……
    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三分钟过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慕焱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道：“你？”
    “我叫弥修。”声音很干枯，就像他的人一样。“你呢？”
    “慕焱·亚历山大。你姓什么？”慕焱又问，不知道为什么，他对眼前这个干尸一样的白发男人很有好感，可能是他野兽一样的本能又感觉到了什么。
    是啊，要不是这个家伙用了禁忌魔法“灵魂呼唤”救了他的话……
    “我没有姓。我从一出生，就呆在这里。”弥修答道，依然面无表情。
    “什么？”慕焱吃了一惊，“从一出生？这里？”他看了看周围的环境。
    “是的。我的父亲死在这里后，母亲生下了我，几年后也死了。这里，就是我的家。”弥修的脸色惨白，凌乱的白发遮住一边眼睛，可是，另一只眼里，却丝毫没有情绪的波动。
    慕焱平静了下来，因为他同样想到了自己模糊不堪的身世，但和这个如鬼魅般的弥修比起来，自己的遭遇好像又幸福很多。
    试想一下，在肮脏恶臭阴暗无比的地牢里出生，然后在这里长大，一个人！
    慕焱沉默了。
    弥修看慕焱不说话，安静地回到他那个黑暗的角落，开始冥想起来。
    就这样，两人再没有说过任何一句话，都是早已习惯了沉默，都有常人无法理解的悲惨遭遇，两个人似乎不用交流，就可以明白对方。
    第二天，弥修竟然又主动和慕焱说话了：“你是从外面来的？为什么被关到这里。”
    慕焱看到弥修那恐怖的模样，心中却有一种温暖感，于是，把他的故事讲给弥修听……
    照理说，弥修的样子是很让人不舒服的，可慕焱总是本能的觉得这个人对他没有恶意，而且很关心自己。
    弥修听完慕焱的话，沉默了一下，开口问：“你开始不知道你体内的那种力量？”
    “有一点感觉吧，很难受，那种痛苦就像脑袋里有一只手在抓。”慕焱点点头，“你一个人在这里，也很痛苦吧。”
    “不觉得。我说了，这是我的家，习惯了。”弥修和慕焱一样，说话时基本都没有表情，在这一点上，这两个家伙说话时，就像在看木偶戏。
    弥修想了一下，将自己用灵魂呼唤帮助慕焱的事情告诉了他。
    慕焱不说话了，他的心里竟又暖了一下，离开罗曼塔以后，他就很少有这样的感觉了。可当他面对这个佝偻枯瘦浑身气息让人不自在的白发男子时，却连续出现了两次。
    看到慕焱不说话，弥修也不说话了，看起来他很少说话，声音很干涸，语调也生涩的很。
    “弥修，你真厉害。”慕焱笑了。这是他多久没有出现的表情了，上一次笑是什么时候，可能他自己都记不清了。
    “这是笑容么？”弥修问了一句。
    慕焱愣了，本来就不自然的笑容更是僵硬。
    然后，弥修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很难看。
    可慕焱心中第三次温暖了，因为他知道，那是弥修努力挤出的一丝笑容……
    自己对他笑，他也对自己笑，哪怕他根本不会笑。慕焱深深的看着弥修，缓缓问：“为什么。”
    问的很简单，可弥修知道慕焱问的是什么，从他第一眼看到这个黑发男人，仿佛就对他很有好感，那是一种，从灵魂深处散发出来的东西，说不清楚是什么，就像呼唤，就像倾诉，就像本能……
    “可能感觉我们是一类人吧。”弥修说的很模糊，可这是实话。
    慕焱点了点头，盘膝坐着，闭眼修炼起来。
    弥修没有再回属于他的阴暗角落，就在慕焱身边冥想起来。
    ……
    关于弥修为什么会那样深奥的魔法，慕焱没有问，他不关心这个，他知道就凭自己对魔法的知识，问了也白问。
    可他却对会魔法的人有种好感，因为在他支离破碎的幼年记忆中，总是会闪过那一道道深蓝色的电光，他不知道那电光来自哪里，只是本能的有一种亲人的感觉。
    那是他的拉查爷爷……
    尽全力保护他的老魔法师。
    可惜，带着悲伤色彩的经历却让慕焱却永远的忘记了他。
    只有，那些电光还在。
    在记忆中那样凄艳的闪过。
    ……
    “你怕不怕。”这天，两人又在聊天，弥修突然为了慕焱这么一句话。
    “什么。”慕焱问。这两个人的表情还是很单一，不过眼神却活分了不少。
    “我是一个亡灵魔法师。”弥修道。
    亡灵魔法师！按照藏诺圣城的规矩，那可是法师中最邪恶的存在！
    而且，魔法师公会有明确的规定，只要是亡灵魔法师，就是异徒，必须——
    格杀勿论！
    那个不再出现在慕焱记忆中的老魔法师拉查的儿子，就是因为学习了亡灵魔法，而导致了家破人亡……
    慕焱知道亡灵魔法师意味着什么，这是桋告诉他的，那时在罗曼塔，他和琳，每天都要接受“奶奶”桋教授大陆的常识。
    “不管你是什么，我都帮你。”慕焱道。
    弥修听到慕焱的话，嘴角又裂了一下，慕焱知道，那就是弥修的笑容。
    安静了一会，弥修从怀中拿出了一卷破旧的羊皮，对慕焱说：“这就是亡灵魔法修炼的卷宗，是我父亲留给我唯一的东西。”
    慕焱点点头，没有再问，闭上眼睛，修炼起来。
    随后，弥修也收起了羊皮卷，开始冥想。
    这两个人的交流是如此简单，可他们就是了解彼此，不知道为什么。
    ……
    对于弥修是亡灵法师这件事，慕焱并不在意，因为在他的心中，什么世俗规矩之类的都不明白，他就像野兽一样的存在着，也拥有野兽的求生的逻辑，活下去就好，谁不让他活，他就用牙齿用利爪撕咬奋争，哪怕血肉模糊也行，只要能活着，管它对或不对，在他的眼中，任何事情只有简单的两面——该，或者不该。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三个月过去了。每天，慕焱都要和弥修聊会天。渐渐的，弥修的行为举止开始活络起来，至少，笑的时候已经可以让人接受，不至于裂着嘴比哭还难看。即使，他的的样子和表情依然让人不舒服，浑身气息依然让人不自在，但已经自然许多。
    地牢头顶的石壁上有一个可以拉开的天窗，有人经常从上面扔下一些粗劣的食物还有散发着臭味的破牛皮水袋。
    慕焱和弥修，就是靠着这些在常人看起来如泔水一样的食物，活着。
    阴暗恶心的地牢，只有他和他，只有聊天一种交流方式，只有那些简单到极点的话，只有每一天过去后，他们之间都会更加深厚的感情。
    通过聊天，慕焱还知道了，其实弥修不是人类，他是艾菲米尔另一个极为稀有的种族——暗精灵。它是精灵族一个另类的分支，暗精灵是学名，很多研究大陆历史的学者也称他们为“黑精灵”或者“夜精灵”。不过这个种族已经上千年没有在大陆上露过面了，很多人认为，他们已经灭族。没有想到，在霍坦丁地牢这样的地方，还可以遇上一个。
    慕焱有点奇怪，因为就算凭他那点有限的艾菲米尔常识也知道，精灵族都是非常俊美的。
    可弥修……
    只长年接触不到阳光的脸色惨白阴森、无法与人交流的行为举止木讷僵直，干枯的身形，佝偻的后背。
    当然还有他那张恐怖的脸，那青黑色的眼线就像死人脸上的尸斑，即使弥修修炼的是亡灵魔法，对其本身的气质影响很大，但这外貌，却是一生下来就决定的玩意。
    慕焱倒是没去想这是为什么，在他简单的思维里，只要谁对弥修不利，他就会和弥修一起并肩作战。
    慕焱还了解到：弥修两岁开始修炼亡灵魔法，到现在已经过了二十年，实力已经是三级魔法师水准，也就是初级亡灵魔法师。
    让慕焱不明白的是，明明他就知道弥修对于魔法的领悟力很强，经常说一些他根本搞不懂的魔法理论，分明就是个高手，可为什么二十年才达到初级魔法师的实力。
    弥修告诉他，亡灵魔法要进阶，必须要奴役灵魂，然后靠着奴役灵魂后精神的凝聚力产生变化，不停积累以后，才可以有所进步。
    而这个地牢里，除了蛇鼠蟑螂以外，基本上没有别的会动的东西。弥修单单靠着冥想和锻炼精神力就可以在二十年的时间突破“极限”，达到三级水准，已经算是奇迹了。
    如果这个大陆上还有其它冒着异徒危险学习亡灵魔法的人，他们知道弥修是这样修习亡灵魔法的，一定会惊讶地合不拢嘴。
    至于弥修的父母为什么会被关到地牢里，弥修说，那时霍坦丁城中的一个贵族子弟调戏他的母亲，父亲一怒之下失手杀了那个家伙，因此，被关了进来。
    很老套的情节，因为在那源自藏诺的神圣光辉之下，所有异徒都是这样的情节，弥修是，拉查也是。
    除非，你有足够强的实力，或者依附足够强的实力，就像那个当年死在拉查手中的山中老人杀手“十”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