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六章：逃兵

    滴答——
    一滴来自青空之上的水滴滴落在光滑的黑白琴键之上，溅射出一朵绚烂的水花，天空的黑云似乎更加低了一些。
    低到仿佛伸手就能触碰到那暗淡的苍穹。
    淅淅沥沥的雨声逐渐在林间响起，蓝发少女缓缓坐在这漆黑的钢琴之前，指尖按下了第一个琴键。
    铛——
    清脆的琴声顺着光辉暗淡的空气，传到山崖之下。
    林间淅淅沥沥的雨声越来越强烈了起来，一颗颗硕大的雨滴滴落在光滑如镜的琴身上，顺着那巧妙的弧度不断滑落。
    洁白的手指如同起舞的少女，在黑白琴键之间跳跃飞舞着，轻柔而缓慢的琴声伴随着散落的雨滴回荡在天地之间。
    ——
    趴在阵地上的苏唯回过头去，看着身后烟雨朦胧中的小山崖，不知道是不是幻听，他似乎听到了轻柔的琴声。
    这琴声旋律异常的优美，但并不是苏唯曾经听过的任何一首曲子，作为一个从小浸淫在音乐中的人，他对许多传世名曲甚至某些生僻的曲子都有所了解，但是他很确信，自己从未听过这首曲子。
    创作这首曲子的人天赋很高，或许是一个音乐大师或者一个即将出世的音乐天才，但是这对于苏唯已经没有了意义。
    如果是以前，他必然会想方设法的和这个演奏者交谈一番，但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思考。
    他抬起头向前看去，眼前是密密麻麻的新修建起来的堡垒和阵地，这些阵地就像雨后山林之间的春笋一样，密密麻麻的伫立在这座狭小的山道之间。
    他向后看去，越过几个小山丘，背后就是广袤的平原，甚至能远远地看到长安城璀璨华丽的灯光。
    苏唯很清楚，他和身旁的这些‘战友’正在面临着一场几乎是必死的战斗。
    庞大的恶灵群和兽潮已经突破了最后一座城关，马上就要兵临长安城下了。
    他们是长安城最后，也是唯一的屏障。
    通过一些渠道，他已经知道了他们的任务。
    以几万人的兵力阻碍数十万的异兽和恶灵半个小时。
    这可能成功吗？
    苏唯觉得显然不可能，历史上虽然发生了无数以少胜多的案例，但是那都是人类与人类的战争，在异兽明显比人类单体战斗力更强的情况下，以数万阻挡数十万，无疑是痴人说梦。
    这些驻守在这里的军队，最终都会被那些恐怖的怪物撕碎成碎片，可怜的是他们当中大多数人都还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的是怎样的命运。
    所以苏唯决定悄悄地离开这个阵地，他的家族中并不缺少钱财，凭借着家族的支持，他利用这些资源在一个月的军旅生涯中结交下来了不少人脉。
    他原本是准备借助这些人脉，在乱世中攀爬上更高的位置的，但是他没有想到自己运气这么差，不光没有觉醒超凡能力，反而被安排上必死的作战任务。
    虽说富贵险中求，但是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所以他巧妙的利用了自己积攒下来的人脉，搞清楚了区域布防，总结出了一条完美的逃生线路。
    等到那可怕的兽潮出现之后，借助战争最开始的短暂混乱，他就可以悄悄地顺着那条逃生之路悄无声息的离开。
    雨滴越落越大，也越落越急，淅淅沥沥的声音甚至打在了苏唯的一次性军用雨衣上面。
    这些雨水并不是自然而然的天气现象，而是那些恐怖的异兽带来的异常天象，雨水越急，就证明那些怪物离这里越来越近了。
    沿途已经有几座城市被这些怪物血洗一空，他们的规模越来越庞大，终于现在到了长安城下。
    伴随着雨水越加狂暴的声音，苏唯突然扭过头去，轻轻拍了拍旁边的战士，
    “班长，我去上个厕所。”
    他指了指旁边的树林。
    战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头，看着苏唯起身以后，他又瓮声瓮气的说了一声，“注意安全。”
    “嗯。”
    苏唯微微弓起身子，沿着阵地的边缘向着树林中移动。
    而班长则是目送了他一截，微微挪动身子，照看起苏唯的视角来。
    这里是防线最末尾的位置，周围都是入伍一个月不到的新兵，班长的军龄要长一点，差不多两个月，但是他也从未上过战场。
    比起最前线的那些老兵，他无疑是弱小的，那些老兵有些还是直接从林城撤退而来，林城，就是那个被怪物屠戮的城市。
    从天而降的雨幕骤然密集了起来，一道漆黑的潮流突然出现在了远处天地相接的地方，即使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那庞大恐怖的压力也让班长汗毛战栗，浑身肌肉紧绷，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但即使如此，他还是紧紧地握住了手中的枪。
    ——
    穿过进入密林之后，苏唯就立刻将身上的各种重物丢在一个大树下面，只留下了几颗手雷和一把枪，还有一些压缩饼干，轻装上路。
    狂暴的雨滴打在林间的树叶上，发出啪啪的声响。
    树林中仍然有隐藏的阵地，苏唯不能撞上这些阵地，不然就会被当做逃兵抓起来。
    苏唯并不觉得自己是逃兵，他将自己的行为称呼为‘有条件’的战略转移。
    所幸的是他搞到了附近阵地大致的布防，所以一路上有惊无险的从一个个角落中穿了过去，即使不小心遇见了看守阵地的士兵，他也会拿出自己伪造的技术兵证件以维修器械为由混过去。
    现在基金会量产的超凡兵器并不稳定，所以有特定的技术兵穿行在阵地之间，为一些设备有问题的士兵检查设备。
    借着这重伪装，苏唯很顺利的穿过了一个又一个的阵地。即将走到这片森林的边缘。
    穿过森林就是平原，家族已经安排好了车辆，靠近长安城的地方停靠，只要他一到，他们就能立刻离开这里。
    长安必然是守不住了，但是现在荒野比长安更加危险，到处都是恐怖的异兽和恶灵，所以平民只有等待着基金会安排军队护送。
    而像是苏唯这种大家族子弟，则可以自己雇佣超凡者，开着装甲车横跨荒野。
    这一场战争来得过于急促，所有人都没有料到这些怪物能够如同蝗虫一样迅速累积起来，像是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按照苏唯了解到的情况来看，那些世家大族在知道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就与带着细软快速撤离了。
    这一场怪兽潮也打断了苏唯的计划，他原本是想在军队中混到一定职位，得到基金会的帮助成为超凡者的，没想到此刻不得不离开了。
    就在他思索之际，他已经能看到森林外明亮的土地了。
    然而就在他即将拿出森林的一刹那，他突然感觉到背后汗毛战栗，四周的空气都冷了下来。
    ——
    少女仍旧在弹奏，只是琴声从轻柔温婉开始迅速向着激昂转变，她的速度极快，事实上从头到尾她都只是在用一只手弹奏。
    而她的另一只手，钢琴上的空白琴谱上填上一个个的音符。
    她在一边弹奏，一边谱曲。
    轻声的节奏越来越快，她的动作也越来越快。
    即使如此，她的动作看上去依旧没有任何的慌乱，反而有一种自然而然的优雅美感。
    在这炽烈激昂的轻声当中，庞大的兽潮已经与最前方的阵地开始交火。
    几十万的怪物是一个怎么样的概念。
    就是你抬起头去，突然发现那遍布整个天空的乌云突然在大地上有了一个巨大的倒影。
    这倒影与乌云通过天际连在一起，一点点越过山峦与陆地，翠绿的树木在转眼间腐朽，鲜嫩的小草也在那乌云飘过的同时，化作干枯的尘埃。
    一片片生命的气息迅速消失。
    那仿佛遮天蔽日的怪物如同潮水一般蔓延起来。
    巨大的炮声带来一缕缕灼热的火焰，一颗颗炮弹落在恶灵与兽群当中，炸出一个又一个的空洞。
    但是这个空洞并不能维持足够的时间，几乎瞬间，那被炸出来的空洞，又迅速被后方涌起的潮流吞没，然后他们按照更快的速度向着前方推进。
    漆黑的战斗机带着轰鸣声划破了天际，一颗颗导弹在天空中炸响，将飞在空中的恶灵与异兽炸碎，巨大的轰炸机跟在这些小巧的战斗机后面，趁机越过那些空隙，投下一颗颗威力巨大的炸弹。
    在急促激昂的琴声之中，战火被点燃。
    ——
    苏唯并没有反应的时间，说到底他只是一个入伍一个月的新兵罢了，从小锦衣沃食的他根本没有经历过任何的生死。
    粘稠的唾液落在他的雨衣之上，腐臭的气息从天空自上而下的传来。
    苏唯知道这是某个恶灵对他张开了獠牙，正张着血盆大口准备吞噬他，但是他此刻因为极度的恐惧身体出现了短暂的僵硬。
    在战场上，这短暂的僵硬就意味着他失去了最佳的逃脱机会。
    虽然他曾在军中学过无数种逃脱的方式，但是真正面对这种情况的时候，他却并不能控制住自己的身体，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就在这刹那之间，剧烈的枪声突然从他身后传来。
    子弹没入肉体爆炸的声音将苏唯从恐惧的僵硬中唤醒，他连忙向前一滚，滚到了深林边缘。
    此刻他才有时间看向自己刚刚站立的地方，那是一个巨大的蜥蜴一样的生物，它长长的尾巴盘在高高的树枝之上，将自己整个身体拉住垂下，一只爪子拉在旁边巨大的树干上。
    它的颜色几乎与树干的颜色一模一样，在阴云下的昏暗光线里，苏唯刚刚根本就没有发现它。
    这是某只具有类似变色龙能力的异兽，在这异兽身后不远处，有一个举着冲锋枪的老兵，刚刚苏唯身后的枪声就是出自这支冲锋枪，这枪也在异兽身上留下了数个伤口，绿色的血液绽放开来。
    那异兽看了一眼苏唯，又看了一眼那个拿着枪的老兵，然后毫不犹豫的向着老兵扑去。
    老兵站在那里纹丝不动，任由异兽张开巨嘴扑过来。
    他的一只手背在身后，握住了一颗手雷，食指穿过了拉环，将拉环直接顶了出去。
    而他并没有立刻丢出这个手雷，而是静静的等待着，就在异兽要咬住他的瞬间，他突然将手中的手雷扔进了异兽的口中。
    然后毫不犹豫的向前一跃，翻滚了出去。
    巨大的爆炸声轰然响起。
    无数碎肉和绿色血液溅射开来，撒了苏唯和老兵一身。
    苏唯呆呆的看着老兵这一套流畅的动作，一时甚至没有反应过来。
    如同一个花园中长大的孩子见到了嗜血的野兽。
    “这种畜生一颗手雷就可以解决，不过你得扔对地方，扔进它们的身体里，才能保证爆炸的效果最好。”
    老兵艰难的爬起来，但是他的腿脚似乎有些不便，所以动作慢了很多，苏唯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想要扶老兵一把。
    毕竟刚刚对方救了自己的性命。
    “这种异兽比较好杀，但是你如果遇见那种奇形怪状恶灵，一般一颗手雷是炸不死它们的，你得用这种制式超凡佩刀把它砍成两半。”
    老兵并没有让苏唯扶，而是自己艰难的站了起来，一边说着，一边向苏唯展示自己的刀，不过他很快就发现了苏唯的奇怪之处，“你的刀呢？”
    苏唯一愣，制式刀过于沉重，他进入森林就把那把刀丢了，不然他动作快不起来。
    “算了，你是个新兵吧，新兵意识不到这把刀有多重要很正常，”老兵摆摆手，随后看向刚刚四周飞溅的异兽碎块，陷入了短暂的沉思，“这里不应该出现异兽的，糟糕，你快用通讯器联络指挥部，这帮狗杂种恐怕要偷袭后方。”
    然而苏唯听到这句话却没有任何动作，反而悄悄地后退了一步。
    军用通讯器是带有定位的，他不可能将通讯器带走，那就直接暴露了他的位置。
    老兵一开始没有想太多，但是看到苏唯这个动作，又随即联想到了这里的位置，他抬头冷漠的看着苏唯，
    “你他吗的是个逃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