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 千普饲料厂（两章合并）

    041 千普饲料厂
    最近一段时间，千普饲料厂的厂长胡清泉很惆怅。
    千普饲料厂是句容后白镇的一家乡镇集体企业，随着希望饲料横空出世的传奇事迹通过报纸在全国各地传开，全国不知多少人都梦想着能够复制他们的传奇。
    于是一夜之间，无数的饲料厂如雨后春笋般的出现在全国各地。
    而千普饲料厂正是在这样一个背景下，由后白镇乡政府牵头集资20万成立的。
    这家一心想要复制希望饲料传奇的乡镇企业，凭着一腔热血，在没有任何市场调研和办厂经验的情况下，直接购入了一套价值15万元的饲料生产设备。
    设备采购回来之后，乡政府又拍板将二圣河水库不远的一块空地划给饲料厂使用。在众人空前高涨的热情下，只用了三个月不到的时间，十几间厂房就拔地而起。
    将采购回来的设备安装妥当，又经过设备供应方派出的技术人员短期培训之后，千普饲料厂便正式生产起自己的第一批饲料。
    很快，按照设备供应方免费提供的饲料配方生产出的第一批饲料火热出炉，在后白镇乡政府大力推广下，全镇养猪户纷纷响应号召，迅速消化了这批被命名为金光一号的猪饲料。
    眼看着市场反应热烈，千普饲料厂顿时干劲十足，下定决心在年内一举拿下句容全部饲料市场。
    然而当他们热火朝天的将第二批饲料生产出来后，却发现之前市场反应异常火爆的产品，突然变得无人问津了。
    这一个突发状况顿时将原本壮志凌云的千普饲料厂众人给彻底打蒙了。
    作为千普饲料厂的名义厂长胡清泉连忙派人四处走访，想要寻找出这场始料不及的变化的背后原因。
    经过一段时间的走访，饲料厂员工很快就了解到了问题出在哪里。原来，后白镇养猪户在使用了他们厂生产的金光一号后，效果并不理想，相比起价格稍贵一点的正大饲料，简直就是天差地远，差距十分明显。
    面对这个情况，千普饲料厂顿时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之中。原本他们想要依靠政策支持，运输成本低的优势，拉低产品价格，一举占领本地市场。
    然而现在他们生产出来的产品却是这种情况，之前的一切豪言壮语顿时都成了空谈。
    在紧急开会研究了一星期后，一筹莫展的厂领导最终无奈的决定，降低价格，效仿希望饲料，打价格战。
    然而让他们始料未及的是，他们这边刚刚将价格降到成本线边缘，那边刚刚在川省吃了个大亏的正大饲料，也在同一时间宣布降价。眼看着再降就要赔本的千普饲料厂，根本就没办法在价格上占据优势。
    面对这个意料之外的变故，千普饲料厂立刻想到了当初卖给他们设备的厂家，然而当他们向对方提出申诉时，对方却以自己的合同义务仅仅是提供生产设备，而附送的饲料配方并不在合同范围之内为由，直接将事情推了个干净。
    这一下曾经雄心勃勃的千普饲料厂彻底没辙了，看着报纸里希望饲料凭借价格战，将正大饲料打得落花流水是那么简单，等真正轮到他们时才知道，原来事情完全不是想的那样，正大饲料并不是他们以为的那么不堪一击。而他们和希望饲料也根本不是一回事。
    面对着大量积压饲料，原料供应商又不断上门追债，以胡清泉为首的千普饲料厂一众管理人员一时都陷入了绝望。
    尤其是胡清泉，几乎走到哪都有人向他追债，这几乎要将他逼疯了。
    此时的他就像一只惊弓之鸟，听不得外面一点动静，只要厂房外响起叫喊声，他的心就忍不住要跟着颤两颤。
    这天早上，胡清泉偷偷摸摸的骑着自行车来到饲料厂，坐进自己的办公室发着呆，整个饲料厂此时除了保安，就只有他和一个办公室的后勤主管，说是后勤主管，其实就是负责日常打扫跑腿的一个小姑娘。
    这个小姑娘说起来还是胡清泉的一个远房亲戚，在润州读了个中专去年刚毕业，因为一时没找到工作，正好当时千普饲料厂干得热火朝天，胡清泉就做主将她招进了厂里，负责后勤。
    原本因为这件事，小姑娘一家见到胡清泉那叫一个热情似火。
    然而等到饲料厂陷入困境之后，曾经人声鼎沸厂子瞬间树倒猢狲散，而一时没找到下家的小姑娘倒是留了下来，只是她家人再见到胡清泉就完全不见当初的热情了，如果不是碍于面子，对方说不得还得指着他鼻子痛骂一顿，要知道人家闺女给饲料厂干了小半年，也就刚开始两个月见到了一点工资外，后面可就全是白干了。
    不过小姑娘倒是个重情义的人，左右没找到新工作，也就每天坚持到厂里报到。
    这天胡清泉到厂里不久，小姑娘也随后到了。她的办公室临近厂子大门，但凡有人进来，她都能一眼看到。
    现在她每天的任务就是帮忙拦一下那些跑来催债的，要是遇到那种实在打发不了的才会由胡清泉出面。
    至于胡清泉为什么不躲起来，那也要他敢啊，当初饲料厂买原料的时候，可都是后白镇政府出面做担保的。他胡清泉跑了，这笔帐不得全算到政府头上。这要是一下闹起来，大家还要不要混了？
    所以不得已，胡清泉虽然心里一百二十个不愿意，也只能每天到办公室点卯上班，做好挨骂的准备，偶尔遇到情绪激动的，身上挨个两下子也不是没有。
    这天早上，小姑娘刘文静照常走进办公室，先是接了一盆自来水，淘了块抹布将已经没人坐的办公桌挨个擦了一遍。
    又用热得快烧了一壶开水，过去给胡清泉跑上一杯浓茶，就回到办公室里，磕着瓜子发呆，等待着今天第一个上门催债的人出现。
    没有让她多等，她忙完办公室那点事情后不久，就听到一阵低沉的摩托声传来，很快一辆春兰250就开进了饲料厂。
    这会已经是十月份，对方因为骑车，身上
    套了件黑皮衣，摘头盔后露出一张颇为俊朗的面容，一头碎发根根直立，头盔都没能压弯半点。
    一双长腿稳稳的撑在地上，虽然不知道长腿欧巴这个梗，但刘文静还是无师自通的在心里想到，“腿好长，人好帅。”
    然而对方就是再帅，刘文静也不能忘了工作，发了一小会花痴后，她急急忙忙走出办公室。
    “同志你好，请问你有什么事么？”因为是帅哥的原因，刘文静今天比往常多了几分温柔。
    “你好小妹妹，我来找你们厂长。”对方见到刘文静出来，顿时收回了四处张望的眼神。
    不知为何，刘文静总觉得对方的眼神有些吓人，看着饲料厂时，就像是要将这里全部吃掉一样。
    至于对方叫她小妹妹，额，你长得帅，叫什么都行。
    不过虽然心里恨不能把对方留下了喝个一上午的茶，可还记着工作的刘文静嘴里却说道：“真不巧，我们厂长刚刚出去办事了，你要有什么事可以先和我说一下，回头我可以帮你转告给我们厂长。”
    听了刘文静的话，对方微微皱了下眉头，眼神有些狐疑的扫了厂长办公室一眼。
    刘文静一见，顿时小心一阵急跳。
    “啊，你看我这人，怎么让你一直在外面站着，来来来，我们到屋里说。”说话间她就带头往自己办公室走去。
    让刘文静松了口气的是，对方没有直接闯进厂长办公室，而是跟着她进了后勤办公室。
    招呼对方坐下后，刘文静给对方倒了杯茶，作为帅哥的特别待遇，她还特意给放了两把茶叶。
    忙完这些，刘文静才回到位置上坐下，认真的打量起对方来。
    刚刚在外面匆匆一瞥还没觉得，这会仔细一打量，她顿时感觉这个人似乎年轻的有些过分。
    不过第一次见面，她没好意思问对方年龄，而是在对方端茶喝了一口后问道：“不知道你贵姓，怎么称呼？找我们厂长有什么事情么？”
    坐在对面的年轻人，闻言轻轻放下茶杯，一脸笑容的说道：“我叫顾远，找你们厂长谈点事情，具体的最好等他回来再谈。”
    这个突然到来的人自然就是顾远了，今天一大早他和顾建国他们分开，一路沿着之前打听到的消息，找到了这里。
    刘文静听他说得有些含糊，不免有些着急，根据她这段时间的经验来看，这个叫顾远的小帅哥，应该是找他们厂催债的，当然，现在除了这事，也不会有人找他们这荒郊野外的地方来。
    只是看着顾远的这副行头，她一时又有些吃不准，顾远要得账多不多。这让她对接下来的应对多少有些茫然。
    平时她遇到这种情况，她大多会先想法子套一下对方的情况，大致了解了情况，再做出不同的应对。
    通常那些情绪激动的，大多是账目比较大的。对这种人，她就必须要小心注意了，一旦惹怒对方，很可能就会闹出大麻烦来。
    可看着面前的顾远，她感觉自己完全就吃不准对方的情况。最主要的是，对方的态度实在是太平静了，完全不像其他那些追债的。
    就在刘文静有些踌躇不定间，突然门外又传来一阵吵闹声，坐在那里的刘文静闻声顿时脸色一变，顾不上其他，急忙就朝着门外跑去。
    顾远见状，颇有些玩味的露出一丝笑意，随即跟着对方一起出了办公室。
    不等顾远走到门口，就听到外面响起了一阵叫骂声。
    顾远听到动静，不由眉头一挑，几个大步来到了门边。
    放眼望去，此时门外已经乱作一团，饲料厂的几个保安正如临大敌的站在一群农民打扮的人面前。
    这群农民此时正拎着锄头，铁锹，堵在大门口破口大骂。
    “狗日的胡清泉，你给老子滚出来，你个生儿子没***的怂货，老子今天非把你的心肝挖出来看看是不是黑的，连乡里乡亲的你都坑。你说说你收了我们的粮食多久了？到今天我们还一分钱没见着。你个狗娘养的，今天你要不给我们个交代，我就砸了你这里。”
    为首的一个四十多岁的农民，穿着件白汗衫，戴着顶破草帽，喝骂间情绪激动的挥舞着锄头就要往厂里面冲。
    几个保安急忙一把将他抱住，同时出手夺下对方手里的锄头，刘文静也在一旁着急的劝着。
    “你们别激动，大家要冷静，这样闹是没有用的。”
    然而众人根本就没人在意她的话，群情激愤的一窝蜂往里面挤。虽然没有像为首那人那样挥舞手里的家伙，但几名保安也是一阵手忙脚乱。
    眼看着这边情势已经一触即发，一直躲在里面的胡清泉顿时再坐不住了，急急忙忙的从办公室里冲出来。
    嘴里大声喊着，“大家都冷静，都冷静，我人就在这，跑不了，你们别激动。”
    见到正主出现，这群农民的情绪却是更加激烈，为首那人更是一下摆脱了保安的控制，直接冲到胡清泉面前，一把抓住他的领口，“姓胡的，你终于肯出来了是吧，今天你不给我们一个说法，我就叫你横着出去。”
    没想到他居然会突破保安的防守，冲到自己跟前，胡清泉一下面色如死灰般难看，嘴巴张了又张，却是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边保安眼看有人冲到胡清泉边上，有心想过来帮忙，却被剩余的人群牢牢的缠住。
    就在现场形式近乎失控之时，突然一个洪亮的声音从后勤办公室那边传来。
    “你们的钱我来给。”
    这突然的声音，一下将现场所有的吵杂压下，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向声音传来处看去。
    顿时就见一个身形挺拔，气度不凡的青年，正器宇轩昂的站在不远处。
    见到众人看来，顾远没有说话，一步一步的走到胡清泉边上，不容置疑的将那个农民的手拉开，随即才看向众人道：“你们的钱我出了，现在先将手里的东西扔了，把你们的条子拿出来，我来和你们结算。”